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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恢 姚岁余 网上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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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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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发言
飞天一绝  2024/4/3 18:52:00  浏览:47

迟到的发言        (2022年发表于岳阳日报,谨以此纪念父亲逝世十周年)                 ?周钟声

    父亲周志恢大人逝世八年了。八年前在岳阳殡仪馆办丧事时,按理我该有一个代表家属的发言,但是我没有。市委倪慧君副秘书长致完悼词后,追悼会结束。有人告诉我原本要来的市委常委、秘书长因故不能来,我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原因是我觉得父亲跟很多老一代工农干部一样,除了布尔什维克的信仰经久不衰以外,没有学历,没有著作,没有职称,没有名气,只有一个在今天看来已经很寻常的处级干部职位。百度不到他的名字,走时如一绺清风,可以说度过的是平平淡淡的一生。不需要像名流一样各种罗列和评价,凡事崇尚简洁,最怕麻烦大家。
    时光流逝,今天,我的这种想法依然没变,只是随着回乡扫墓次数的迭加,随着伫立山林的思绪沉积,越来越觉得在我们这个家族中,父亲是最值得写的一个,相比之下,上下几代,他身上的传奇色彩最多,特别是他所不太为人知的一面,值得写出来,聊补自己当年的发言。

  小学文化,成了市委的笔杆子

   父亲家庭出身本来应该是个小地主,解放前几年破产了,后来划的成份是“下中农”,靠伯父租佃田土养家,还供我父亲读了几年小学,让我父亲受益终身。
    解放初期,文化程度普遍不高,我父亲有个小学底子,搁今天只能打工了,那时却算是文化人。参加工作不久就成为笔杆子,做到岳阳县公安局的秘书股长。张大尧局长曾告诉我:“你爸爸有一个材料,罗瑞卿都表扬了。”五十年代初的公安部长是罗瑞卿大将。
    我记忆中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写材料,写也写不完的材料。竹荫街县公安局院内,靠金家岭那边的办公室兼卧室,一张书桌一张床,永远都是刺鼻子的香烟味。我很小就给父亲上街买香烟,大前门、飞马、红金,永远都是这几个牌子,常常一天要买两包。因为坐的时间太长,父亲的痔疮很严重,有一次大出血还晕倒过。
    六十年代后期,下放到岳阳县的龙湾、乌江当公社干部,七十年代调回县委办任副主任还是写材料。八十年代县、市合并后开始担任市委副秘书长,一直到退休。 
    说起来这是一个奇迹。新时期以来,大学毕业生迅速饱和,以父亲的学历,按理不应该再耍笔杆子。记得九十年代市委六位正副秘书长当中,文凭最低的是中专,父亲只能垫底。据父亲的同事后来讲,市委书记“朗爹”还蛮喜欢我父亲写的材料。说父亲曾想到其他部门工作,朗爹不肯。
    我国从奴隶娃子做到将军的比比皆是,从文盲成长为作家的也不再稀奇,可那是从前的事。到了八、九十年代,小学文化做到市委副秘书长,还要为市委领导写大报告,对全市工作作出总结、评价并提出指导性意见,这样的案例似乎不多。在这一点上,父亲的同僚们感触肯定比我更深。

  一生清贫,从来没有赚钱、发财的意识

    在一般朋友眼里,我国“县太爷”这一级的官员,基本上实现了所谓“财务自由”。这其实是人们认识上一个极大的误区,是被那些贪官们带到了沟里。最近报道的岳阳在海南的某官员,受贿高达2.7个亿,而且类似的还有一些。
    但这并不等于我们的干部就都这样了!市委机关就有一位副处长,曾经条件差到一周吃一次蛋,一月吃一回肉;有几位领导干部的遗孀至今还在捡垃圾。我父亲稍好一点,也在扩大住房面积的热潮中,因为缺钱而不愿意加房,与想加房的邻居们弄得不太愉快。这真怪不得他老人家——我母亲九十年代从三医院退休以后,每月一千元,拿了二十年。 
    因为父母的经济状况我比较清楚,所以我在父亲生前,只在九十年代中期压力山大时,向父母要过三千元。作为干部子弟,有些朋友不相信我的一度下海是因为小家庭的困窘;有些亲戚还问我有困难为什么不向父母伸手?事实上是我知道父母确实没有家底。
    老家要修一条五百米的路,总共十多万块钱,乡亲找我父亲多次。父亲已退休,私人掏有难度。他去荣家湾几次找县领导,人家不给退休老人的面子,父亲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并多次督促。接受任务时我有些勉强,因为老家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我很后悔直到父亲去世后才办好这件事,没让他生前看到。
    不过我可以想像出他在九泉里开心地咧开嘴笑的样子。父亲是一个生性随和、乐观的人,即使遇到无法逾越的难题,也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洒脱的话语,很少有愁眉不展的时候。
    回想起来,父亲是有些赚钱发财的机会的。九十年代初分管市委办的创收,带部属到南昌找致爹批钢材,到海南省政府找表兄批进口物资,还当过上海大众汽车岳阳公司董事长,可是到最后党政机关经商叫停了,他还是两袖清风。 
    他说上面有明文规定,领导干部不能在下属单位获取报酬。面对着唾手可得的财富,错失,放弃,还是抵制?换一个人也许就是另外一副情景。父亲是一个做到了“慎独”二字的共产党人。
  父亲退休的时候,正逢一些同僚在争取“副厅级待遇”。这个待遇体现了党和政府对“建国前”老同志的关心照顾,在住房、用车、医疗等方面给予优待。老了,医疗费用(含伙食补助和保姆费)全额报销这一条尤其重要。
    有领导对我父亲说:“为了跨越建国前这道坎,人家连儿童团的履历都报上来了。你要是有的话,也应该争取。”
    我父亲事后对我说:“我还真有过儿童团的经历,还是儿童团长,可是不好意思也懒得去找从前的证明人,算了!”他这一声算了不打紧,他晚年的医保自费部分,都是他自己和子女们买的单。

  恬淡旷达,年轻时也有过自己的梦想  
   
    八十年代初在职干部一窝蜂上大学,那年四十六岁的父亲也有些心动,故作平淡地向我问过一些备考情况,让我感觉父亲是有想法的,相信在他青少年时期,肯定也有过炽烈的人生梦想。
  用成名成家的高标准看,父亲一生无所建树。用乡村小学生的低起点看,父亲又十分成功。对于自己少年的梦想最终没有实现,他是旷达的;对于仕途上的小有成功,他同样是恬淡的。无论从哪个方向看,我都感觉到了、甚至看到了他的梦想——
    1966年父亲被打倒后,被关在竹荫街的商业局机关二楼。我外婆让我每天给父亲送饭。有时候父亲被带出去了,我就在父亲的办公室兼卧室里找书看。记得父亲的床底下有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打开麻袋,里面大多是小说。 
    我选了一本《真正的人》回家慢慢读。这本书写了一位苏联英雄飞行员的传奇故事——被击落后失去双腿,从沉沦中奋起,装上假肢后重上蓝天,创造了极限史上的奇迹。
    这一年我十岁,这本书对我后来的写作爱好和世界观形成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之后还读过一本《形形色色的案件》和《郭注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再去换书读时,麻袋就被收缴了。
    从这些书可以窥见父亲青年时代读书学习的轨迹:《真正的人》是一本受到当时的年轻人追捧的畅销书;《形形色色的案件》是当时公安人员的专业必读书。经历过文革的冲刷、“改造”以后,父亲好像不再对小说感兴趣,完全进入从政和公文生涯。
    2004年,我任《洞庭之声报》总编,已退休多年的父亲拿了一篇稿子给我看。我一看就被吸引住了,写的是五、六十年代岳阳第一代公安战士的侦破故事,主角自然是湘北神探张大尧。
    稿子见报后反响不错。父亲来了劲,很快第二篇又送到了我手上。他告诉我,他的记忆里,这一类的故事很多,因为他就是当时的参与者和记录者。之后,张大尧、彭胜前、熊幼平等老公安主动聚到一起,帮助父亲回忆当年的情景,还采访过其他一些当事人,这样稿子就更翔实,更丰富多采了。
   父亲一口气写了四十多篇、二十多万字才罢手。他跟我说要是能出版就好了。我告诉他,只能自费出版,自己发行,没什么意思。他也没再说什么。
    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临终前两个心愿之一。一个是故乡那条路,另一个就是这本书。他跟我说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那四十多个故事,没有出版,可惜了!”我这才意识到,在他心灵深处,青少年时代梦想的火花,一直没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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