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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商·情圣·情殇 文 / 林中木屋
情深似海,义薄云天,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情结,现实生活中,竟已无处寻觅。蓦然回首,只有我昔日的朋友、校友和同事吴洪印君,在感情泛滥的红尘中,站成一座灯塔的样子,光芒四射。只是因为殉情,他的身躯早已风化,早已被波浪夺走了尊严和血肉;只有那些深情的海鸟,在他灵魂的周围,起起落落,感动着心灵敏感的人们。
吴洪印君是我北大同系的学长,八七年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同一编辑室,共编一部中小学历史教材。相处的时间很短,期间我去了中央讲师团,但是极钦佩他的功底和文笔。吴洪印君是天津人,个子不高,但也不显得单薄。肩宽,嘴也宽,并不善言,给人内向的感觉。但是眼睛里总有特别光亮的闪动。因为种种因缘,和洪印兄非常投缘,也破例和同事一起喝酒,谈到生活。洪印兄胸中日日萦绕的,是他远在北欧的情人。从照片上看,那是个很宽放的女孩子,并不美丽,脸部轮廓很迷糊,也有点粗手大脚的感觉。但是,她是很率真的。他们是同乡或者校友,女孩子被公派出国,临走之前,把感情和童贞托付给了洪印君。
洪印君非常节俭,抽最劣质的香烟,也吃最简单的饭菜。据说是因为给女孩打昂贵的越洋电话,欠了很多钱。八十年代中期,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只能倾诉几分钟的感情。我临去瑞典的时候,洪印君非常体谅地没有让我带东西,只是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万一有困难,可以求助。这也体现了洪印君为人的宽厚。到瑞典后还真的给女孩打过一个电话,只是告诉她洪印的深情。她已在瑞典社会中如鱼得水,短短的电话里让我觉得自己很土气。她还告诉我她很快将在人群中消失了,因为她是外交部定向公派留学的,所以不能让国内的人找到。我唯唯诺诺,没想到她的消失,对洪印君而言,竟是灭顶之灾。
九二年归国搜集论文资料,前去看望洪印,竟看到一幅情殇的惨状。自从女孩消失于天际,洪印君独向桥头买一醉,竟不可自拔。他原来的酒量并不坏,但是此后每次都喝到休克为止。有一次没有喝到休克,竟把军人出身的保卫干部揍成仰面朝天。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都浮肿,嘴越发地宽大,衣衫也非常凌乱,手微微颤抖着,只是眼睛中的光亮还在,只是有些飘忽不定。我们互赠了出版的书,拍一拍肩膀,喝了一顿沉闷而克制的酒,而没有谈到生活。我无比感慨地阅读他的著述,倾倒于他即使在醉酒休克的间歇中写作的文笔。
终于,洪印君被以保守和严谨作为风格的出版社除名,回到了天津家中。他的生计,靠我们编辑室善良宽厚的王宏志老师,帮他找些稿子写,得以维持。冬天降临北方,大雪中的一个夜晚,吴洪印君又一次想念起了北欧,想念起了同样的寒冷。天亮以后,他倒卧于积雪的马路边,把自己蜷缩成了生命的一个句号,冰冷而僵硬。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北大学人,因为北方的风雪,殉情而死。王宏志老师多次叹息,智商如此高的一个人,情商竟会如此之低。然而说到人生的话,性情中人,总是见性成佛的。吴洪印君以其弱势的,甚至低劣的姿势,把生命还给了感情,已是古往今来的情圣之一。而那种刻骨铭心,对洪印君来说,正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情。
2001-0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