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运松,1897---1972--3--10,一生艰辛,多才多艺,醇厚慈善,从不知奸吝为何物。自我写照是:“身寤青灰头戴瓢,不知穷人怎得了”是很多穷苦亲友的救命恩人。口头禅:“阿弥陀佛”。
怀念外公
2008-08-26 17:28
我的外公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六年了那年他七十六岁.
外公是一个做纸扎的手艺人,他的精湛的纸扎艺术在我们小镇上是手屈一指的。做纸扎这种手艺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和灵巧的双手,外公能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涂抹,转眼间一幅花鸟草虫或锦绣山川的图画便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文臣武将秦始皇经他亲手制作就栩栩如生站立在你面前。芍药牡丹茉莉蔷薇全靠他用片片纸叶细心粘贴而成竟能招蜂惹蝶。死人的享品往往都是活着的人想象着设计的,在世没有享受到的巴不得到阴间去拥有,外公全都得为他们张罗。端午的龙舟,年年除夕孩子们手里提着游走的各种灯笼象什么鲤鱼灯、兔子灯、菱角灯等无不出自外公的手。
外公四十九岁时外婆就去世了,当时据我母亲说外婆是腹胀去医院打了一针,回家还不到晚上就离开了人世(现在看肯定是医疗事故,但那时有理也无处去说)只有四十八岁。从此外公孤身一人(我母亲因为嫁到我家、舅舅外出读书不在身边)。数年后舅舅前妻的孩子又推给了外公,祖孙两相依为命又过了多少年。
外公还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五十年代末我父亲被错划为右派我们全家朝无暮粮陷入绝境,外公心痛地对我母亲说:孩子,跟我学做手艺吧。母亲连身六口家无分文,无奈何只好在外公的碗里分半羹。好在在那样的年月人们对于鬼神还是敬服的,即使再穷再苦也要挣扎着为先祖置办香火靈物,于是我们全家的生命在外公的呵护下在神灵的赐予中才得以保存下来。
我小学毕业后失学在家,因为家庭成份历史不好,所有的招工上学都将我拒之门外,于是分担了母亲的部分辛劳跟随外公学艺,尽管我非常崇拜外公,羡慕他的技术,只是朝朝暮暮都在想着参加工作,平时虽然卖力却心不在焉,手艺只学了点凤毛麟角,而作为小劳力我确实是外公最理想的下手。有时我竟然也和外公顶撞一下,那是他在生意上太没有原则了,常常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每当顾客进得门来,外公就赶紧凑上去千方百计要做成这笔交易,顾客稍有退脱外公就着急得直搓手,倘若客人扬长而去外公一定要抄起自己的衣拐小跑着跟在顾客身后:“你说能给多少?”往往此时我一定让外公回来还呵斥买家:不卖!给多少也不卖。如果这笔生意没有做成外公会懊恼好几天,嘟囔着说我不懂事,钱是容易挣的吗?
外公有着慈祥善良的心地,经常给我讲弥陀佛的故事,弥陀在未成佛之前常常把一切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于是他好有好报最后成了佛。他讲忍让还有一套哲理说: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外公身边有几个老年朋友,海龙王和烂咸(hang)菜是乡下吃五保的老头,是经常找“二爷”(外公的名号)要零花钱的主,街上孤老吕胜标每到断粮的时候会哭丧着脸:“二爷,我没钱买计划米了。”这时候外公即使自己没了下顿,也会掏干米桶让老吕有饭吃。我仅有过一次报答外公的机会还让他满脸不高兴。那是六月间一个酷热的下午,外公十二岁的孙子逼着他买西瓜解暑。不懂事的孙子摇着扇子捧着西瓜在啃,还夺下爷爷头上的草帽,看见可怜的外公光着脑袋在烈日下行走我怒火中烧一脚踢飞了表弟手里的西瓜把表弟按在地下就打,外公反而对我怒目相向。
外公对“四人帮”尤其是林彪没有好感但因为过去那种铺天盖地的运动而敢怒不敢言,可有一次他却悄悄对我说:林彪这个人将来没有好下场,你看他尖嘴猴腮,不是妖就是怪。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彪还没有出事,我倒吓了个半死,因为林秃子那时是副统帅,要是让别人听到这句话是要掉脑袋的。
外公终于没有等到林彪自我爆炸、“四人帮”垮台,更没有盼到改革开放那一天,他在林彪坠机的前一年五月因为心急梗塞去世的。灵异的是清晨四点左右,分明是外公到了我家大门外面清晰地叫着我的小名,天亮我去他那里老人家已经离去。和外公在梦中唯一的一次相见是在他去世三十二年以后,那是因为家乡城市建设的需要迁移外公和他祖上的坟墓,由于另外一种缘故舅舅决定将外公的遗骨火化后撒到青弋江中。没过几天我梦见外公裸着身子在三、四个人的搀扶下从水里上来浑身湿淋淋冷得直哆嗦走进了自己的原居(其实原居早已开发了),这时我悲从中来硬是哭着惊醒了过来,外公他太悲苦了。
我常常幻想着再梦见我最亲的外公,让他能在梦中分享到人世间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企盼他在地下过上一点快乐幸福的生活。可是外公的灵魂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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