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5日周六的晚间八点不到,我坐在江苏省人民医院十号楼十二楼老年医学科住院病房里,身边的父亲睡在床上还在挂着营养液,插着鼻饲管,他还在沉睡,偶尔会睁开眼睛,我几次试图唤醒他、喊他,然而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我已经不能辨别,看着此时此刻的父亲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助,我想把他拉回他年轻的时候,但我知道永远回不去了。
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一九四六年生人,在七个兄弟妹妹中排行第二,可以想象在那个出生不久的年代,物质的匮乏,劳动的艰苦,还有就是你不能像今天这样能够上学获得知识,因此在一九六五年,也就是父亲十九岁时,能否去当兵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可以脱离农村艰苦的劳动,最起码到了部队可以穿上军装,不再为吃饭发愁,父亲是幸运的,虽然耳朵有一些问题但还是通过体检成为一名军人,这可能是他一生引以为豪的阶段,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和我说起在部队的事情:油条包子米饭管饱,还有战友被选去援越抗美再也没能回来,三年五个月的服役,父亲没有入党没有提干,服完兵役又回到原籍,但我想象那时的他一定是自豪的,即使军装的红领章已经不在,但那一身军装他会永远保存。退伍后,父亲还有有了参加工作的机会,到了原籍县城的轻工业单位印刷厂工作,当了一名切纸工,那时的工资只有二十六元,二十六元在今天估计下一碗稍微好点的面条都不够,到那时也可以勉强维持温饱,父亲在印刷厂最骄傲的经历是后来到了业务科,有了出差的机会,虽然跑的不远但也去了不少地方,而我的童年在小伙伴中最牛的就是永远不缺纸,我每次出去都会带很多那个纸叠的方形元宝,在数量上绝对是碾压的。再后来,厂里印武侠小说金庸的碧血剑,我也是最先拿到最先阅读的。父亲从小教育我,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因此对我的学习抓的很紧,经常检查我的作业,因为文化程度不好,就看老师的打√还是打×来判断,甚至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父亲曾经以打一个√奖励两角钱来激励我,而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学生生涯最巅峰的时刻是高二年级的第三名,在老家的影剧院上台领了十元的奖学金,那个崭新的十元我保存了很久很久。为了改善经济,因为在厂里工资太少,父母亲商量做点生意,于是在老家汽车站卖起蒸饭,一个糯米蒸饭一块,父亲负责打豆浆,骑着单车,一首扶着车把一手拎着装满豆浆的水壶,炎热的夏天,父亲不顾高温和灰尘到那个木材厂求人装那个木削子,手被戳破是常有的事,靠着一个一个蒸饭改善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一九八八年,我记得那个十几年一遇的最炎热夏天,我参加高考,那时没有空调,只有老式吊扇,考试时汗水滴在试卷上,父亲咬咬牙买了当时仅有的也是比较贵的桂花汽水,把汽水扎在一起放到井水里冰,高考三天终于过去,我对父亲说考得不错,然后考试分数出来后大失所望,我永远记得那天,父亲骑着自行车,到了家,把分数条递给我,我也惊呆了,那几天我彷徨迷茫,甚至连跳楼的心都有,还好还是父亲鼓励我,说不行就复读一年,于是我又拿出课本,联系补习班,准备来年再考。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七日下午,突然门口来了邮递员,拿出一个录取通知书:江苏省司法学校,我记得当时父亲下午还在上班有没有电话,等到父亲下班看到录取通知书,父亲高兴的像个孩子,我的儿子终于跳出农门终于可以吃国粮了,至今我都记得,父亲回到老家农村去迁户口的那个时刻,我相信那时父亲一生之中最为荣光的自豪的时刻。到司法学习报到的那天,父亲挑着扁担,一头是被子一头是其它行李,坐车过长江大桥,我记得这是我第二次到南京。再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父亲还是上班,再后来,工厂倒闭下岗,自己交养老金,即使下岗了,父亲依然没有闲着,甚至到家门口的浴室给人擦背。父亲的一生是勤劳的,但即使付出很多,依然只有很微薄的收入,因此他不舍得用钱,不舍得购物,不舍得买衣服,现在想来是心酸的。
我永远敬爱的父亲,我感恩你对我的养育,感恩你让我成长,感恩你对我的教诲,我知道我做的还很不够,虽然我给与了你物质上一些需求,但我们在思想的层面交流不是很多,我想让你知道你的儿子喜欢摇滚,对当今社会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看着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你,听不懂我说话,我大声的呼唤你,而你却没有回应,我的心很痛,那是一种或许只有自己能体会的痛,我多想让你再回到你年轻的时候,我想你一定会想让自己重新来过,求学做人,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尽量让自己的人生过的精彩一些。
写于2023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