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斗士”徐大鹏倒下带来的悲痛

郭耕
    近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大肆传播，让不少鲜活的生命陨落。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好友、中国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原理事、资深自然教育专家徐大鹏及他的妻子。
    这让我的内心充满了悲怆与凄凉。一位多年来为保护动物而奔走呼号的人，却无辜地成了由于一些人滥食野生动物而引发疫病的牺牲者。
    我和徐老师都是非专业出身的坚定的动物保护人士，同为2000年环保“地球奖”获得者；同为政协委员（我是北京市政协委员，徐老师为武汉市政协委员），我们俩经常交流关于环境保护的提案。为了同一个目的，我们并肩战斗二十载。先期是随地球之友总干事吴方笑薇巡讲各地，近年又共同参加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和国家环保宣教中心的教师培训活动。而徐老师一人跨环保与林业两界，虽已年逾古稀，依然战斗不息。2019年我们还相继在东营、盘锦做湿地学校的教育培训，“要想人不老，终生搞环保。”他当时说的那句话仍萦绕于耳，但人已不在了。
    如今，我们作为青壮年，只有化悲痛为力量，在他倒下的地方站起，继续为动物保护而奔走呼号。
    目睹一个活生生物种的灭绝
    在我们强调善待地球的环境教育中，还是比较侧重动物保护内容，尤其是护生惜物观点的。
    2002年4月，我和徐老师同去广西巡讲。课后活动，是作为“寻找地球故事”内容之一的自然考察。
    徐老师等4人前往一所野生动物救护中心考察。当时，我去了崇左的白头叶猴保护区考察白头叶猴。在回来后的交流中，徐老师面露悲怆之色。因为在那所救护中心冰柜里冷藏着一个个动物开膛破肚的尸体。“那些身体僵硬的穿山甲、肢体残缺的果子狸、死不瞑目的广西猴……皆是对人类暴殄天物恶行的无声控诉。”得知该中心承包人将环保志愿者送来的野生动物屠杀卖给餐厅，徐老师与当地电视台将此事曝光后，相关责任人受到法律制裁。在之后的课堂上徐老师便经常以这些图片为例，讲述那些动物被人类屠戮饕餮的悲剧。
    而我和徐老师同去武汉的一次考察更是令人感慨万分：在武昌的白鳍豚馆，我们的老朋友、豚类研究专家张先锋博士，带我们探望了慕名已久的、世界上唯一一只人工饲养的白鳍豚“淇淇”。已20多岁仍孑然一身的“淇淇”，在静得瘮人的水池中百无聊赖地兜圈子。那涟涟水波，在我心中激出一阵莫名的凄楚———这已在长江中进化了两千多万年的特有的鲸类，堪称最后的活化石，如今已不足20只，被国际保护人士称为“活着的死物种”，而它们本该属于大自然的。令人难过的是，次年7月，白鳍豚“淇淇”死去了，这让我们悲痛不已。因为我们共同见证的，不仅是一只个体的死，而是一个古老物种的即将终结。
    此后，我在动物保护科普巡讲中都会说，“我曾目睹一个活生生的物种灭绝。”
    灭绝动物公墓带来的警示
    1999年在我供职的北京麋鹿苑设计了一个世界灭绝动物公墓。它由长长的多米诺骨牌构成。建成之时，刻有“白鳍豚”的骨牌石碑还处于将倒未倒的濒危处，如今，骨牌尚在那里，“淇淇”为代表的白鳍豚却已与我们永别。
    说到永别，英语中有这样的表述“Asdeadasdodo”（像渡渡一样死去）。渡渡鸟是一种著名的灭绝鸟类，随着西方航海业的发展，特别是荷兰人定居毛里求斯并引入大量的陆地动物，这种古老的岛屿鸟类在外来物种的压力下，不久就灭绝了。渡渡鸟的灭绝可谓首开现代物种灭绝之先河，影响巨大，所以留在了成语中，更刻在了麋鹿苑灭绝动物多米诺石碑上。简单说，物种灭绝的主要因素有4种：生境破坏、过度开发、盲目引种、环境污染。
    此次肇始于武汉华南海鲜市场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源基本锁定，就是滥食野味过度消费野生动物导致的。与2003年发源于广东野味市场的SARS几乎同出一辙。可惜17年过去了，人们好了伤疤忘了疼，大自然只得再一次教训人类。
    莫将人类嘴，变成动物坟！
    在濒临灭绝的脊椎动物中，有约37%的物种是受到过度开发的威胁，许多野生动物因被作为“皮可穿、毛可用、肉可食、器官可入药”的开发利用对象而遭灭顶之灾。象的牙、犀的角、虎的皮、熊的胆、鸟的羽、海龟蛋、海豹油、藏羚绒……更多更多的是野生动物的肉，无不成为人类待价而沽的商品。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大千世界，竟然成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大屠宰场。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去剥夺野生动物的根本利益，使之失去生命、甚至遭受灭族灭种之灾，这种暴殄天物，伤天害理的行径，不仅害了野生动物，而且作为自然界病毒细菌寄生虫宿主的野生生灵，还会因此而不得不另寻宿主，从而转移到人类身上，岂不是咎由自取！
    所以，在我们设计的世界灭绝动物公墓的多米诺骨牌靠近尾声的部位，一块汉白玉骨牌上，镌刻着两个字——“人类”。因为物种灭绝具有连带性，你推倒的骨牌最终还会砸向你。
    “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人类自己！”
    痛定思痛，防控疫情的扩散趋势是燃眉之急。但杜绝病疫滋生，防患于未然更为重要！因为近年来野生动物黑市的贸易，触目惊心——
    2018年7月，江西森林公安破获一起特大贩卖野生动物案，涉案动物17000多只，销售网络覆盖全国15个省份。2018年11月，湖南森林公安通报，告破一起特大穿山甲案，收缴216只穿山甲及非法收购、运输、出售濒危动物及其产品。2018年12月，吉林森林公安在通化朝阳镇一家商铺查获野生动物尸体4856只，包括猫头鹰、花尾榛鸡及狍子、野兔和大量鸟类。2019年黑龙江齐齐哈尔破获“9•3非法售贩3野生鸟类特大案件，抓获涉案人员25名，涉案地区跨黑龙江、湖北两省，大庆、武汉等6个市县。每年类似的大案要案都有数十起，从事野生动物非法捕猎、运输、买卖的、形成了一条龙的黑色链条，大量野味被摆上国人餐桌。
    中国是全球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国家之一，有脊椎动物5200多种；包括陆栖2300种，占世界10%。其中：哺乳类动物世界约5000种，中国693种；鸟类动物世界1万种，中国有超过1400种；全球166种雁鸭类，中国有47种；全球15种鹤，中国8种；全球280种雉类，中国60种；爬行动物世界6300种，中国390种；两栖动物世界4000种，中国280种；鱼类世界21400种，中国2840种……中国有这么好的自然禀赋应是我们的骄傲，这是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而我们理应使其继续传承下去，而不是断绝于我们手中。“劝君莫狩南来雁，恐有家书寄远人”。那些残害野生动物的行径，就是“吃祖宗饭，造子孙孽”。
    “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人类自己。”这是我们喊了多年的口号，但喊破嗓子，也不如一次生命教训如此振聋发聩，如此有说服力，如此有理有据！这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事件，使大家的目光聚焦于野味市场，这是一个否极泰来的机遇，2020年1月26日市场监管总局、农业农村部、国家林草局，三个部委及时发布公告：全国禁止野生动物贸易，这是好事，是个开端，但愿对野生动物的这种全面保护不仅仅限于公告发布之日至疫情解除期间，但愿保护法律法规的范围不仅涉及重点，而是荫泽一般。保护的关键不是把动物关起来，而是把人管起来，管好自己，善待动物，就是保护自己、善待自己。
    愿徐大鹏老师天堂安息！愿人类成为真正的“自然之友”！
    （作者系第十二届北京市政协常委，北京麋鹿生态中心暨北京生物多样性保护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