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衰与姣容的天堂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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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老人的故事(中)—— 不是指腹为婚,就是“娃娃亲”
四儿  2024/1/4 20:12:00  浏览:80

两位老人的故事(中)——
不是指腹为婚,就是“娃娃亲”

主讲述人:父亲严起衰
补充讲述:母亲南娇容
访问地点:湖北浠水县清泉镇民政路严家小院
访问时间:2014年5月及后两年的零星时间
访问记录:严强华(小名:严小四)(排行老四,第三子)
2014年的5月的一天,父母在家里小院晒太阳,我做了一天断断续续聊天式的采访。父亲主聊。母亲耳背,做关键性的补充或纠正。这之后的两年,回家也偶尔闲聊,但父亲已经不愿意多说了,不知道出于对我的某种警惕,还是快九十了身体见衰,对生命留恋渐少,每遇问起,总是皱起眉头:“你又问这些做么事?”。虽然如此,还是有所收获。
父母生于民国,是娃娃亲,彼此厮守,爱恨情仇,今已六十八载。他们的记忆,是我的记忆的源头,关乎我的成长,也可以管窥我所不知道的时代和我出生前的严塆。
                                       ——严强华
                                            2016年12月

一、结婚前,只见过两次面
跟婆婆是指腹为婚,还是娃娃亲,有两种传说。(注:有时候叫“老伴儿”,有时候叫“婆婆”)
可靠的说法是娃娃亲。一嘞,是婆婆的外婆家、张家老屋的老人做的媒;二嘞,我一两岁的时候,穿着长褂,被大人牵着,捧着大红纸、金墨写的“定亲贴”,去拜过媒人的。
婆婆是民国十六年腊月生的,大我不到一岁。
到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结婚,总共只见过两次面。
还冇看清楚。我还好一点,估计她看我,看的更模糊。
第一次,是初中。放暑假,学校补了点谷子,我跟父亲去挑。路过南凉,经过婆婆家的“南家花屋”。
父亲一指,说“那就是南家那伢的屋啊”。
我说“我要去看下”。
父亲说“你去撒”。
我直接就闯到南家花屋去了。
她当时正在堂屋,抱个细伢,她婶家的,站着。回头一见有生人进屋,转身就跑进闺房。
长得蛮好看的。(注:南家花屋,要么曾经有花屋,后来成了地名;要么当年,花屋还在。关于“花屋”,网上几无可查,应该是一种建筑样式。看到一则信息,摘录在此——在湖北省竹山县竹坪乡解家沟村,有一处建于清朝的古民居,被称为高家花屋,整个民宅为宫殿式建筑,前后有三进院落,气势恢宏,融石雕、木雕、砖雕于一体。内有大量石刻木雕的门槛壁画,取材内容丰富,雕刻技法娴熟,人物刻画细致生动,线条简洁流畅,经几百年风雨剥蚀,仍然色彩艳丽,栩栩如生。该建筑占地面积近2000平方米。现存建筑近50间。)
第二次是高中,也是暑假。我跟大爷(老家叫姑妈,叫爷)去她外婆家走亲戚,就是张家老屋的媒人家。无意中听说她也来张家老屋了。
她外婆家是大户,屋是三重(音chong)的进深,不知道她在哪一间。就跟大爷设计好,她先探路。大爷前脚一进屋,一落座,我后脚就进屋了,假装昂一声“大爷!”,大爷依计行事,朗声回一句“你来了啊伢?”装作不期而遇的样子。
这一惊一乍,惊动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跑到里屋去了。
她一跑,我就知道是她。当时国民党搞“新生活运动”,她穿了件半短袖的白褂。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好看。
我穿的是西装短裤,有背带,玻璃皮的(透明的塑料)。当时的学生,家境好一点的,时兴这样穿。
那天她妹妹也在。一胞姐妹,性格截然不同,妹妹十分外向。见姐夫来了,上蹿下跳的活跃,嘴巴多(话多)。后来听说回家被她母亲(后妈)笑骂了一餐。说不懂规矩,生人面前嘴巴那多。(方言:嘴巴多,话多的意思。“一餐”,就是“一顿”,如打了一顿,也叫“打了一餐”。)
这个小姨子,小时候就抱养出去了。热情泼辣,干练得很。但刚烈得很,三十几岁时,跟丈夫吵了一架,怄了气,上吊了。

二、南家花屋
南家花屋在一个叫南凉的地方,是婆婆的娘屋的。
南家的辈分,婆婆记得的有几代,自上而下,分别是渠、策、金、瑞字辈。婆婆的弟弟,就是瑞字辈,官名瑞家,字九思。
婆婆从老辈儿听来的事儿,不多,也可能不都确切。
她的曾祖父,人称“玉成公”,“头戴过顶子,脚蹬过靴”的,在“学屋”教私塾的先生。
祖父名堂栋,字承基。也是“报子锣”报过喜的。婆婆说,她小时候见过家里的官帽盒,圆形,竹篾做的,还有个斗笠状的盒盖子。
有文章说,新科进士回乡祭祖或省亲,十里八乡的乡亲会成群结队迎候,探马飞驰于驿道,报子锣一里一报,吹打乐彼伏此起。中举了,也是这样。
婆婆的祖父,中了什么不晓得。但传说报喜的人,是敲锣打鼓,进了堂屋的。然后码三张桌子,打开二龙戏珠的“文凭筒”,宣读录取通知书。
老辈儿说,接文凭筒的举人,戴的是青布、红丝绦、铜顶子的官帽。
婆婆家祖上教私塾的不少,是可以肯定的。
我岳父“解放前”教私塾,“解放”后还教过小学。后来,五几年,外出路上被当兵的搜身,摸出一本书,当场捉去了,吊了拇指吊打,在县里坐牢。那本书估计是反动会道门“济福坛”印发的。他奶奶娘家周家县城东门外,有关系,找了人疏通,当兵的才放了人,还赔礼道歉。
从前有说法,中举的人,不再是凡人,列入了仙班,走的自然不是人间的小道,叫“云路”。
隔壁的罗田县有至圣坊,民间叫它云路牌坊或云路口,据说只为状元和进士开放,一般人士是没有资格走的。浠水至今还有叫“云路”“云路口”的地方。
老伴儿的外婆家。祖上也多有教私塾的。
老伴儿没文凭,但是读过书,认得写得很多字的。
(婆婆的祖父名堂栋,字承基。据说,毕业于湖北日新中学,时任鄂提学使是王寿彭先生。婆婆的弟弟南九思留下过手迹,《承基序》,一片残纸,有此简述)

三、婆婆是有文化的
民国时女子读书的少,乡下更是罕见。
但婆婆家虽在乡下,也算书香门第,不封建,让她很读了几年私塾。婆婆说,先后跟爷爷、十三爷爷、外婆、父亲读。发蒙是女儿经,也读四书、五经、学而、先进、孟子的离娄。写大字小字。冇学算术。
她的奶奶坚持要她读书,理由很简单:孙女婿是读书人,不读书,将来来往信都不认得,么办?
婆婆今年九十了,看到对联、店名、汗衫上的印字什么的,还凑上去自言自语地念。
读书外,主要是做女红。但不让学织布,说是将来要做“先生娘子”的,不用学。
婆婆说,老家有俗话,叫“一生不纺一线两,穿的是纸壳儿响;纺断了车儿芯,穿的是破衣襟”。
意思应该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个好人家最要紧。嫁得不好,勤快不勤快,织布不织布,关系不大。“纸壳儿”,应该是比喻穿的衣裳料子好。
老伴儿缠过足。她奶奶开明,又心疼她,白天怕外人说闲话,缠着,晚上就松绑,少受不少苦。
后来成了“半天足”,成人鞋店找不到合适码子时,要跑到儿童鞋店买。严重畸形,脚趾交叉挤压,容易长鸡眼,还是上次到武汉,修了一次脚,好了。
婆婆做姑儿时,不见生人的。(姑儿,方言,未出阁的姑娘)
只见外公、外婆、姑奶、舅舅、姑妈等。对我父亲、未来的公公,更是羞见。
有次听说公公来拜年,她正在灶下,就把脸埋进没烧火的灶门洞儿里去了。
还有一次,正在门口抬黄豆禾,听说公公来了,担子一丢就躲进房里。午饭还是从墙洞里送进去吃的。
当时有个收“田亩税”的公家人,叫“册书”,每次路过南家花屋,总要咳嗽两声,说“这屋里头的姑儿,么总是看不到一回呢”。
出嫁前见过我两次,后来儿孙问她印象,婆婆说,第一次“慌得很,冇看清”。问“第二次见,有么印象”?说“冇得么印象”,问“一点印象也冇得”?老伴儿不答,只是笑。

四、婆婆的嫁妆
当年有句老话,说“娶个媳妇满堂红,嫁个女儿满屋空”。跟现在不一样。
儿孙们好奇,我跟婆婆就回想了一下当年她的嫁妆——
堂屋:大桌子一张;茶盒子(果盘)一个,一截整棵枣树挖的。
婚房:鸳鸯柜(衣柜)一个;三屉桌一张;隅子桌两张(相当于现在的床头柜);松木箱子两担四只;半高靠椅两张,火漆的;铺陈两架,有缎被子一床、扎花棉被一床、枕头两个、蚊帐一床、垫子一床,篾制;铜盆一大一小两只;茶铜壶一个;铜酒壶一个;金瓜桶一个;马桶一只;脚盆三个;还有无敌牌牙粉,牙刷;漱口盂一对。
厨具:铜火具;铜烘炉;铜灯盏,花釉青蛙形状;一抬箱的碗、碟、勺儿、筷子,和各种坛坛罐罐。
首饰:鸳鸯银梗子(镯子)一对,是她奶奶的嫁妆;银戒指,桃形、八角形各一枚;挂在胸前扣子上的“七根夹起子”一套,有银针、挑头发的、剔牙的、挖耳朵的。
还有一对细丝银梗子,是她母亲的嫁妆。婆婆八岁丧母。她母亲自知病重不久人世,事先把那一对细丝银梗子包得好好的,嘱咐说是将来送女儿出嫁的嫁妆。
压箱钱,六七八块银元吧,孙中山大头像的。
还有一抬箱的鞋。按照当年的旧俗,出嫁要备一抬箱的鞋,是送给祖父、公公、婆婆、小叔儿、小姑儿、舅舅、舅娘、姑爷、姑妈的。都是估摸着大小做的,小了重做。
男方我家,我记得是床、床上用品一套、踏板凳一个。踏板凳,叫“承足”。
老伴儿纠正说“哪有这多啊!”说就只有光床一张,还是旧的,床的四架、床屏,还是新翻修的,床板是篾扎子,铺的是稻草。
她娘家也只是小康,但爱面子,懂礼性,平时我父亲送礼,回礼总是要回更大的礼。
当时女方这样置办嫁妆,主要是怕被男方看不起,女儿嫁过去受苦。
婆婆的嫁妆,有些是她奶奶、外婆或母亲的嫁妆。现在还保存着半付铜制帐子钩,上刻“红梅多结子,绿竹又生孙”,还有一个纺线的木梭子。

五、八抬大轿和茶担子
民国三十七年夏天高中毕业,农历十月十三结婚。我20岁,她还差两个月满21岁。
抬嫁妆的当天早起就出了门。花轿是下午出发的。
八抬大轿到了我家,鞭炮声起,我大伯朗声说几句文绉绉的贺词,门就开了。
牵娘很讲究的,都是几好的“八字”。一位是我大妈,我叫“妈大”的,生七子二女。一位是我二姑,两儿两女。
接着是行礼,拜堂,拜祖人,行花烛礼。
还有拜寿礼。
拜寿礼是临时增加的。结婚那天,正好差几天就是我祖父的七十大寿,四位姑妈爱热闹,一合计,抬回一方镀金寿匾“耄耋犹存”,泼泼辣辣就顺便把祖父的七十大寿一起办了。
请了四五个吹鼓手,锣鼓、唢呐、锵、喇叭,在二楼奏乐。
还请了“茶担子”。茶担子三四个人,劈柴烧火,二尺高的大铜壶,跑堂穿行,吆喝着倒茶。
民国时的茶担子,有挑栗炭炉子,茶壶、茶碗、洗脸盆、手巾的担子,走村串户游动的。也有的是专门接到家里的。客人要喝茶,就递上一杯,要洗面,就递上一盆水和手巾,要擦手就递上手巾。       茶具、面盆都是铜的,茶碗叫盅,都是细瓷的。 
茶担子的扁担都很软,走起来一步一颤。带表演性质,脚步很匀,三进一退,各依节拍,不得错步,几副十几副担子同时进退,整整齐齐,好看的很。
茶担子这行,1949年后分了田地,慢慢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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