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的母亲,穿越一个世纪的细碎记忆(9)
严氏后人 2023/12/28 20:23:00 浏览:68
九十的母亲,穿越一个世纪的细碎记忆(9)——
娘,大,以及穿耳洞
原创 严强华 严肃作文 2018-01-25 23:11
(写在前面)年过半百,突然对风烛残年的父母,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梗概或每一处细节深感兴趣,有些无聊吧。但直觉,又觉得有价值。
中国的父母,大多觉得一生平凡之极,内敛和低调,即便偶尔讲,也甚少有关自己的生命经历。母亲生于民国十六年(1927年),虽未正规上学,不大主动聊天,谈兴却浓,说人状物也生动。较之官修史,老人的故事,是时代的真实印记,相对客观。其中也不乏文化密码。
父母总是要走的。听父亲母亲讲故事,要趁早。
一、八岁就死了“大”
大(母亲)死的时候,我才八岁多一点。大正月死时,我头年腊月刚满八岁。
你舅才三岁零四个月,百事不晓得,大人烧香,他还抽香棍儿玩。
我家的几代,都是叫爷爷叫爹,喊奶奶喊婆,老子叫父,妈喊大。
大是正月死的,娘是八月来“过门”的。娘是后妈,民国八年生的,我民国十六年,只比我大八岁。过门后,什么时候嫁过来的,不记得。
后妈,不喊大,喊娘。因为大跟后妈,不同年,但同月同日生,就不喊大,变一下,喊娘。怕还喊“大”,不旺相,又没了妈。
我跟娘关系好。她来的时候,也年轻,才十几不到二十岁,也还是个伢儿气儿。
但是呢,她家里生了一窝子,死的多了,又没有儿子伢,娘老子(父母)养的娇。脾气大的很,发起脾气来倒在地下,蹬腿吐白沫子。
好大年纪了,还发过一次大脾气。有一年你舅贴年对子,不晓得是舅先贴了自家的,后贴娘的,还是没贴好。娘发个大脾气,把对子都扯了,气晕倒了,倒在灶下旮旯里。
毕竟是后妈,感情肯定要差一些,你舅年纪小,不懂事,没少挨打。娘要是打你舅,用竹耙子柄,你舅孝顺,让她乖乖的打。
又一回,用我爹一米长的旱烟杆大你舅,旱烟杆打得对断。看到打你舅被打狠了,我心里过不得,我就哭。娘就骂:哭么事?要哭到后山上去哭,莫在我屋里哭。
你舅头型小,娘就揪头,打你舅的头。还挖苦讽刺,说你舅“曲粑儿大个头,揪粑儿大个脸”,意思说长得不是团头大脸的。揪粑儿,过年做的小米粑。
娘聪明啊,我父在屋的时候,不打。
我虽然跟娘的关系还好,但也伤心啊。那个时候总听人家说,有后母杀伢的。我吓(方言,音黑)不过呢,就每天夜里把菜刀藏起来,清早爬起来,赶快再放回到原地儿,挨着砧板。很为难呐,但传说的后妈害人的那些事又忘记不了。
娘只打过我一回。她纳鞋底,累了,歪在床上舂瞌睡,我爬到踏板凳上去做么事,把她惊动了一下,苏醒了,用鞋底打的。打身上,冇打头。
娘管家管得很。我婆伤心啊,点灯呢,用米升子,侧倒,遮住光,这样呢外面的人看不到亮,怕被她看到了。对老头儿,你不能刻薄呢,我婆又有个咳背的病,要是点个灯,好像就背的好一点,漆黑的就背得很些,那是个感觉吧。
我婆白天捡的蛋,放在梳妆匣子藏着,用搪瓷缸子煮了给我和你舅吃。
小时候,冷天洗碗爱皲手,都裂了。我婆就说,哎呦伢啊,洗碗冷水,手皲成这样,娘就见了怪,不准我婆说,说“你心疼孙女,别个就不怕皲了”?
婆婆怕媳妇。我婆是树叶落了怕打破了头的,很怕事。
我婆疼我,疼的怕死人得的。她自己没有生个女儿,你小姨儿又抱出去了,只有我这一个孙女。
你小姨儿回来要是不去,多住几天,娘就打,赶啊,赶就赶跑了。往对面河里赶呢。你小姨儿也怕她。
那么时候最怕屋的(家里)女儿多了。女儿要嫁妆。
我父和娘关系好。父比娘年纪大,娘做事持家又能干。只有一回,娘把我父伤到了,父就说过那一次重话:你横来直去,就是搁不得我的两个伢。娘气的要死。(搁不得,方言,容不下)
娘来的时候,我记得啊。也是小轿儿抬来的,便轿儿,两个人抬。扎一根长辫子,独辫儿。
嫁过来后,我婆给她梳的头,然后她慢慢地学梳髻儿。
二、穿耳洞
穿耳洞,肯定是八岁之前,六七八岁的时候,你亲嘎婆还在。
是跟你姨婆一天穿的,在张家老屋。姨婆是我的细姨儿,比我还小一百天的姨儿。是我外公的姐、我叫姑外婆的给我穿的。
用细绣花针,捏着耳垂慢慢地捻。针鼻子上穿一根线,穿好后,怕耳洞长合拢去了,弄一小坨儿蜡粑儿,吊在线上吊到。穿之前,绣花针不记得消毒冇。
第一次戴耳环,是十几岁的时候,银的,有个瓜子米儿样的吊坠儿。冇包金的。还戴过戒指,两个,也都是银的。一个是上面有个桃子的,桃子形状;一个是叫“八方”的,像鱼身上用刀划几道口子,成八个方块儿,叫做“八方儿”。
那么时候在塆里,有的姑儿,还戴项箍的,百岁箍儿样的。我想那个东西啊,冇买。也是银的。你姨婆有一个,我就想。后来还是冇戴成。
耳环和戒指是我父给我的。怕是我父在教书前,我父卖过银器。他自己不会做,不晓得是从哪儿兑回来的。那怕是银铺里买回来的吧,那不然哪来的各种各样的耳环、戒指呢。
(用细绣花针,捏着耳垂慢慢地捻。针鼻子上穿一根线,穿好后,怕耳洞长合拢去了,弄一小坨儿蜡粑儿,吊在线上吊到)
三、痛诔
还记得几件事。家里男老头儿女老头儿过世,办后事要写“痛诔”(浠水方言,音nie,二声),我还记得一些。
“守孝哪知红日落,思亲犹望白云低”,横批:慈母□□。“守孝三年容易满,思亲百载永难忘”,严父□□。
我曾奶去世,86岁,我爹写的痛诔——“四十道路胡□□,伤心不觉女儿归”(去世时,姑奶不在家里)。“十月怀胎离母腹,□□□□□□□”。
姑奶赶回来哭,会哭:
“娘伤心,扎起把子来堆几高,这边望不见那边的人;娘伤心,下起鞋样儿过(用)箩筐装,一个一双要九双(曾奶生三女六男)。
七女儿死了,家里人一直瞒着曾奶。曾奶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七女儿,光去痛她女儿去了,怎么这大时候不来看娘呢?”
曾奶临终,也乱了。恍惚中,说看见一女人怀揣一把青菜,往碗柜里塞。曾奶就说胡话:“这是哪个啊?要不得,那不别人以为是我偷的?栽赃啊!”
我婆(奶奶)捡一个蟹子,放在饭上蒸给公公下酒,曾婆说:你这是瞄(害)爹爹(公公)的命啊!用水瓢,连蟹子带饭,挖一大碗,倒了。
曾婆能干,但脾气乖。曾爹是个秀才,戴过顶子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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