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岁的母亲,穿越一个世纪的细碎记忆(6)
严氏后人 2023/12/28 20:19:00 浏览:72
九十的母亲,穿越一个世纪的细碎记忆(6)——
曾爹曾婆,我爹我婆
原创 严强华 严肃作文 2017-09-07 20:57
(写在前面)
年过半百,突然对风烛残年的父母,讲述的每一个故事梗概或每一处细节深感兴趣,有些无聊吧。但直觉,又觉得有价值。
中国的父母,大多觉得一生平凡之极,内敛和低调,即便偶尔讲,也甚少有关自己的生命经历。母亲生于民国十六年(1927年),虽未正规上学,不大主动聊天,谈兴却浓,说人状物也生动。较之官修史,老人的故事,是时代的真实印记,相对客观。其中也不乏文化密码。
父母总是要走的。听父亲母亲讲故事,要趁早。
一、我婆,我爹
六七八岁开始包脚,裹小脚。一到晚上,我婆(奶奶)就帮我解开。怕痛着我了。
我婆姓周,娘家是浠水东门河周家的,现在的白莲河四级电站那儿,离县城街上有点远。
我婆的娘家,那怕是地主啊?那是很“有”的啊(有,方言:富有、富裕)。文化也有啊,文化家(庭)。“像人的”多(像,方言音jiang;像人的,方言,本事大、厉害的人;例句:这个人好jiang人。)
家里请的“卖工夫”的,请了男的。又请了女的,女的叫“请大姐儿”。
清早,“请大姐儿”捂饭(做饭),大师傅到街上买菜,买盐干子、买大蒜,炒了咽粥。那么时候冇得车,请的大师傅起大早,走去街上买菜。
屋的来客了,不是住一天两天。亲戚来了,一住,住个把月、几个月。“请大姐儿”料理,洗烟头儿(旱烟枪),泡茶。早上八点钟吃早饭。
我爹(爷爷),光绪六年生,官名堂栋,字承基,是教书的。是湖北日新中学的增生,听说当年是官府“报子锣”敲锣打鼓,送录取通知书来的。录取通知书用“报子筒”装着。还是个“顶子”。毕业后有一顶官帽,叫“顶子”。
(注:增生,科举制度中生员名目之一。明代生员都有月廪,并有一定名额,称廪膳生员。后又于正额之外,增加名额,称为增广生员。简称“增生”,无月米,地位次于廪生。清沿袭明制。”
五爹种田,肯做,勤扒苦做。细爹教书。
二、几个父辈
我大父(大伯)种田,还在我家“卖工夫”。我父做不出来,就喊“大哥大哥”,叫帮忙。共爹各老子的,他两个弟兄关系几好啊。
四爷读了书。七爷种田。浠水叫叔、姑妈,都叫爷。
三爷光赌博,我婆一点都不爱他。他赌博呢,他就懒,懒就起得晚,起得晚呢,吃饭呢,还端着碗到我婆那去咽菜。虽然是她的儿,一点不爱这个儿。不成器,光赌博。
四房的有个爷,也爱摸牌,跑到处去打牌啊。他老婆不大成器,他有时候谎她说“我哪去哪去摸牌啊,今晚不回来了”,半路又转回来,“捉错儿”。捉到一回了。(捉错儿,方言,突然袭击抓现行)
国辅、国成,都叫爷,种田。国成小名叫“木儿”,有点疏懒。我娘一点都不爱他懒,说他“懒啊。这木儿背上有‘袋子迹儿’”什么叫“袋子迹儿”呢?身上有个讨饭的袋子,意思是个“讨米的角色”。
上回说的莲香儿、晚香儿,也都是爷。莲香儿是十爷,最小的爷,冇得后,他娘不要他找媳妇,塆里有个寡妇,跟他好,他娘也不准。莲香儿后来住在南家花屋,一个独人。
晚香儿呢,是大儿,被后娘刘婆婆支到水利上抵任务,抵到干渠上做,水滞多了,得了病,累死了。
我父从小聪明,很会想门儿(门儿,方言:窍门,办法)。
有一回,大父和我父两个在门口塘边上玩,不晓得怎么的,七够八够,大父一把落到塘去了,起不来。我父于是么样做呢?他不先喊人,他把系儿很高的箢箕伸下去,叫:“大哥儿,你把手扒到上面啊!”扯上来了,再去喊人。找到大妈:
“大妈呢大妈呢,大哥儿落塘去了,我扯起来的。”
“伢,你怎么扯起来的呀?”
“我把箢儿伸下去,我叫他拉着上面。”农村挑秧的箢箕,系儿系得很高。
那时叫大妈叫妈,叫自己的妈叫娘。
哥儿落塘去了兄弟扯。一年生的,一个九月十五的生的,一个十月初十的,大大不了好多,小小不了好多。
我曾爹很喜欢伢啊。先是大媳妇生了,接到二媳妇生了。
三、曾爹曾婆
我的曾爹(曾祖父)六十岁去世的时候,他最小的儿子、我的细爹承模,只有六岁。曾婆(曾祖母)说:六岁儿,骑在棺材上头,送他父上山。
不晓得是不是曾婆手上分的家。
我爹伤心儿,他光得差的,差田、差地,他是个读书的,人又斯文礼让。曾爹一共六个儿,提也是提老幺(提,方言:提携、关照),和第五个爹。提这两个呢,地是整坪的,又有茶树。三房的,一个当兵走了冇得音信,一个做木匠死了,他家绝了后,不晓得他家分的那一股儿田地,后来给到哪个了。
我曾爹是见了曾孙的,两个。他爱不过,洗脚时呢,叫两个曾孙脱袜子,棉布裢的袜子,一个曾孙脱一只儿,一个给一粒枣子。这都是我婆说的。
曾婆我见过,活了八十六岁,在那时候是大寿啊。南家独屋里,她是最大的老头儿。
曾婆住独屋的东头。我跟她梳头,跟她端饭吃。她有个气闭的病,整天地在床上偎着,用福寿柑泡水,当茶喝,饼子、白芽糖剁成坨儿。要是有哪个去坐一下,她很高兴了,把饼子给人吃。人老了伤心儿,动不了,出不去,想有个人陪着坐一下。
后来是失足跶倒了(跶,方言:跌跤、摔跤),这样死的啊。老头儿是坐马桶解手。一点尿儿,马桶在踏板凳上放着,解小手,一下子倒了,脸上都打湿了。发现后,抱起来,端了水一抹一洗。正月初三夜里跶倒的,初四的走了。
曾婆走了后,我爹就是最大的老头儿。
我的跟大爹他家、五爹他家,关系都搞得要得。妯娌伙的都很好,冇得哪个争,冇得哪个吵,各做各的人家(生活),各吃各的饭。
要是到哪儿去,比如到汪岗儿去,都邀着一路。动不动就到汪岗儿去了,邀到一路。
端午节要是做粑,一个人家做一样儿的,这家送到那家,那家送到这家。
四、母亲录制的《扯白歌》(见音频)
浠水方言《扯白歌》音频:00:0000:55
2017年“五一”期间,母亲忽然唱念起一个民谣,叫《扯白歌》。这民谣,我是第一次听。母亲说是她的后妈、我的后外婆在她小时候唱给她的。甚觉有趣,记录如下:
《扯白歌》
(我)一生不唱扯白歌①
昨儿看到牛生蛋
今儿看到马趴窠②
扁担头上鸡生蛋
鸡蛋头儿③做瓮坛
瓮坛头上做大屋
除了牛栏十八间
麻雀生个鹅大蛋
□□□□□□□④(风吹石磙过江河)
山岗头上鱼结籽⑤
急水头上鸟做窠
注:
① 扯白,老家方言,音“插撇”,扯谎、撒谎。同类方言,有“糊人”“唬人”,骗人意,但厉害程度,似稍低于“扯白”。
② 趴窠,鸡鸭鹅等禽类,孵卵状。
③ 鸡蛋头儿,指鸡蛋壳儿两端的某一端。
④ 缺七字,母亲想不起来了(5.7下午再问,又一下子想起来的)。
⑤ 结籽,方言,鱼产卵,叫结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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