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生长在一个温馨而又和睦的大家庭里,父母一生养育了我们十个子女,从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又一个个逐渐长大成人,又把他们一个个教育培养成了国家的栋梁和社会的有用之材。
从我记事起,父母就对我们十分疼爱和照顾,那一年父亲接到上级的通知,省上决定把父亲从武威公路段调往临夏去筹建和成立临夏公路段。父母就带领我们大的五个子女,坐上一辆大卡车,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从遥远的戈壁荒漠,来到了这块贫瘠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一路上父亲手里拎着两只大皮箱,母亲背上一个大包袱,怀中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大弟,稍为懂事一点的大哥和二哥背上也背了包袱,大姐一手牵着我,一手拽着母亲的衣角,生怕走丢了找不着回家的路,就这样,父母领着我们到了临夏。当时临夏公路段尚处于筹建阶段,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办公场所,单位只是临时在忠诚路一户范氏的院子里租借了几间平房,前院的一排平房就是公路段的临时办公用房,我们就住在办公室后面的三间房子里,这就是我们到临夏后的第一个家。白天父亲在单位办公,母亲就在家里照料我们几个人的起居生活。到了下半年,当时的地方房管部门才在红园路州政府旁边给我们找了几间平房,我们才从范家大院搬迁到此地居住。第二年我的大妹出生了,那时父亲新建临夏公路段,整天忙于办公地点和征地和修建问题,也顾不上家里的繁事,母亲又忙于操持家务和照顾我们,处于无奈,母亲只好从四川老家把姥姥请过来帮忙照顾我们。姥姥是地道的四川老妇人的装扮,头上用一条长长的黑布一层层缠裹起来,形成一顶又高又大的帽子,身上穿着一件用蓝粗布缝制的又长又大的褂子,后背上缠着一条大背带。那时的老年妇女都有缠足的习惯,姥姥就用这双小脚拄着父亲给她买的一根龙头拐杖,一步一颠的帮着母亲干家务、带孩子。记得那时大妹刚出生不久,姥姥整天就把大妹用她的大背带缠裹着背在自己身上,一摇一晃的哄妹妹睡觉,妹妹冻红的脸蛋紧紧依偎在姥姥已经弯曲的背上睡的是那样的温馨和香甜。我和大弟那时很淘气,看见姥姥走路一摇一晃的,我们就跟在她的后面嘴里不断的喊着:“尕脚奶奶吃糖瓜,一嘴沾掉一颗牙”,“一二一老婆子炒洋芋”,气得姥姥用拐杖指着我们,嘴里一口一个龟儿子的骂着我们。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因舅舅下放回到四川老家,姥姥也跟着舅舅回去了,从此,我们再也没见到过我们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
母亲出身在四川汉源县富林镇一个普通的人家,当时正值父亲参加康藏公路建设,和母亲相识结婚后就一直跟着父亲来到了偏僻的大西北,父母先后到过青海西宁、甘肃的兰州、武威,于1954年扎根来到了临夏,大哥、二哥出生于西宁、大姐生于兰州,我和大弟出生在武威,54年后我们就一直扎根在了临夏,后来的弟妹们也了出生于临夏,临夏从此也就成了我们的第二故乡。由于母亲出生在天府之国的四川,吃惯了米饭之类的南方饭菜,初来临夏后对这里的面食显得有些不太习惯,尤其是吃面条就要学会擀面。母亲就请来了一位杨氏大娘(连生的母亲),我们都亲切地称呼为大阿妈,她一边教母亲如何擀面,如何做浆水面,一边也帮母亲做些家务活,从此我们也就吃上了可口的临夏饭菜。那时全家大小十几口人要吃饭,做顿饭也是一件不易的事。大姐是家中的长女,帮助母亲做饭干家务就成了大姐份内的事。那时大姐还很小,每次帮母亲切菜擀面时,因为案板高,她就踩在一只小凳子上擀好一张面后,紧接着又再擀第二张。那时由于大姐经常帮母亲干活,也耽误了她的学习,使大姐学习也受到了一定影响,考试成绩一直不好,现在回想起来,心中感到很愧疚。
到了6岁那年,二哥带我去新华小学报名上学,接待我们的是贺尚贤老师,他也是二哥的班主任,贺老师问二哥你弟弟几岁了,二哥说7岁了,我就赶紧纠正说我今年6岁,气得二哥用眼睛瞪我。贺老师向我问了几个简单的字和几道算术题,我居然完全答对了,贺老师看我傻乎乎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哥说,你弟弟很诚实也很聪明,虽然年龄还差一岁,就让他学着看。就这样我结束了孩童时代,成了班里年纪最小的一名小学生。正当我们学知识长身体的时候,那几年国家又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各种粮食和副食品供应严重不足,老百姓的生活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在那个各种物资严重匮乏的年代,我们的吃饭穿衣也成了最大的问题,由于粮食及各种副食品奇缺,我们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为了填饱肚子,放学后我就跟着大哥、二哥、大姐到城郊的庄稼地里掐野菜,捡粮食,以此来充饥。那时粮站供应的面粉不足,国家就从河南等调来了许多红薯干,3斤红薯干顶1斤面粉,我们就从粮站背回供应的红薯干,用水泡软后,母亲就把它放到锅里煮,煮熟后就给我们每人盛上一碗作为主食,一连几天光吃红薯干,我们的肚子又胀又难受,甚至连大便都拉不出来,父亲只好又用馒头沾上清油让我们吃,以此来缓解便秘和肚胀的问题。记得有一年暑假,二哥带上我去舅舅上班的双城道班附近去捡麦子,因那儿离城较远,捡粮食人不多。有一天上午,我和二哥就走到去往甘南的公路边的一块地里去拾麦穗,捡着捡着我逐渐离开了二哥的视线,这时过来一位身着藏民服饰的人,他拉着我的手说,尕娃,麦子再别捡,我带你去甘南吃羊肉走。那时因为年纪小,一听说要去吃肉,我也就不加思索的跟上那个人往前走去,二哥发现我不在身边就往前追赶了过来,看到那人正拉着我的手要走,二哥跑过去一把从那个人手里把我拉了过来,我才幸免被拐卖的噩运,气得二哥打了我一巴掌,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在那个困难年代,我也深深忘不了那些曾经帮助和救济过我们的好人们。惠作成书记是父亲的老领导老朋友,他曾担任过公路段的书记,后又调到临夏糖酒厂担任书记厂长,他看到家中人口多,粮食不够吃,就主动给父亲说,让我们到位于石头洼村的糖酒厂去拉些榨糖后的糖萝卜渣子来填补一下口粮短缺的问题。记得当时大哥带着二哥和我,从四家嘴道班借了一辆架子车,徒步十几公里从糖酒厂拉回了两麻袋糖萝卜渣子,母亲就用它和上包谷面蒸成面圈,一连几天我们就以此来充饥,吃不完的渣子,母亲又把它放在太阳下面晒干,等到以后再吃。我还记得我们住在尕什字时,对面的苏妈妈(苏金瑞的母亲),还把她们山东老乡从8083部队拿来的马肉和马骨头送给我们,母亲就用这些马骨头熬成汤让我们喝。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小事,但在那个人吃人的年代,能有一口吃的,就算得上是最大的福气,我永远忘不了这些曾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我们一把的老前辈和好人们。
上世纪五十年代,正在上高中的大哥去参加由学校组织的到大西滩农场劳动锻炼,一天大哥觉得肚子疼的厉害,老师们就把他送到了家里,父亲就将大哥送到了州医院去检查,大夫一看后就告诉父亲,说大哥患的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那时大哥体质也很弱,大夫说动手术需要输血,父亲就毫不犹豫的撸起袖子让大夫抽了200cc的鲜血输给了大哥,大哥手术做成了,但父亲的身体从此也就跨了。1964年小弟刚出生后不久,因缺奶,父亲只好托人从甘南带来了两瓶奶粉冲给了小弟喝,由于奶粉不达标,小弟喝后出现了不良反应,又拉又吐,情况十分危急,经大夫诊断后确疹为急性肠套结,必须马上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但孩子很小,出生仅仅40天,给这样小的娃娃做手术风险很大,而且需要大量的输血,这时父亲又一次撸起了袖子,就这样父亲400cc的鲜血又一滴一滴融注到弟弟的血脉中,小弟得救了,但父亲也消瘦了许多。
小时候记得我们经常在搬家,那时因为没有固定的住所,住房是由房管局统一调节安排的,每月按时给房管所交纳一定的房租。第一次搬家是在1954年的下半年,因为我们当时住的是公路段的办公用房,我们就从忠诚路范家大院搬到了现在的红园路州政府旁边的一处宅院里,大妹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住了不长时间,由于房主和房产局在产权问题上发生了争议,我们就第二次搬家,搬到了大柳树巷一户丁姓的院子里在那住了大概两年时间,由于房子太小我们又被安排到了团结路尕什字附近一个叫庞画匠的院子里的三间平房,房子很简陋,是土平顶房,由于长年失修,一到下雨天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父母就经常用脸盆接从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房子破旧的实在不能居住了,1967年房管局又把我们安排到忠诚路37号的陈家大院前院的三间大上房,旁边带有两间厨房,这比庞画匠家的三间土房宽敞了许多。在那里我们度过了近十年时间。到了1976年,公路段在前河沿河滩地上征用了6亩土地开始修建总段的第一个家属院,父亲才分到了五间住房,1987年总段又在平房边上建了一座二层小楼作为领导和老干部住房,我们又从平房搬到了小二楼底楼的楼房内,也就是现在老家的老宅子,就这样我们才第一次享受到了住楼房的滋味。说那时的搬家其实也很简单,家中也没有过多的家俱和东西,家中唯一值钱的就是父母结婚时买的一对大皮箱,另外就是父亲单位租借给我们的一张方桌、两把背靠椅、一张大架子的双人床,衣服被褥就用几个旧床单一包包捆成个大包袱,我们就找来两辆架子车,大哥和四弟拉一辆,二哥和我拉一辆,就把这些全部家当一车车拉到了新搬的住处。
回想起小时候的这些往事,既有幸福的一面,也有心酸的一面。幸福的是我们有这样一个温暖祥和的大家庭,也有父母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使我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心酸的是父母为了我们吃尽人间的苦和累,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把我们一直拉扯大,他们一生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孩子们吃好一点,穿暖一点。记得那时母亲为了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用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在外面买回一斤肉,把肉切成黄豆大的肉丁做成肉臊子,吃饭时父亲就把他碗里的肉丁用筷子一个个的夹出来,放到一个小碗里,然后分拨到我们每个人的碗里,他总是说让孩子们多吃点,他们正在长身体。那时父亲总是穿着件褪了色的灰色中山装,衣服小了就让大哥先穿,大哥穿不了又让二哥穿,最后又让我穿,衣服旧的实在不能穿了,母亲就把好一点的布剪下来,用浆糊一层一层的粘在一块木板上,粘成厚厚的袼褙,用来做鞋底和袜垫,我们都是从小穿着母亲一针一线做成的鞋和袜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回忆童年的往事,心情总是难以平静,有位伟人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忘记过去就意味就背叛”。今天我们在这里大口的吃肉,大口的喝酒,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我们想过没有,我们的父辈们在那个年代是怎样度过的,他们能有今天这样的幸福生活吗?现在我们这些儿女也已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我们的儿女也已长大成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就是用父母一辈子的心血换来的。我们一定要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珍惜我们这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的团结友爱,让我们良好的家风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康健拙笔
二0二三年四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