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岁月匆匆,妈妈离开我已有十年有余了,她临走时那深沉的双眼中淌下的几滴泪珠,使我久久不能忘!母亲在病榻上躺了整整两年七个月,她顽强的生命力凝聚着全家的团圆与欢乐。当那最后的泪珠流向面颌的一瞬间,我心底的绞痛化成了脑海的一片空白,生养我的母亲竟无法为我的六十岁祝福,就这样匆地离我而去了!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泪珠常常是含而不流,凝结成的一颗颗泪珠,流向了心灵的深处。五十年代初,父亲还来不及给二个幼小的弟弟起名,就蒙受了不白之冤。那时,我只有十岁,小弟尚在襁袍之中,大弟也尽尽二岁,生活与教养的重担全落在母亲一人身上,在那艰难困苦的日月里,母亲为了养育我们姐弟三人,(我的父母是在抗日战火岁月里结婚的),她只能违心地离开了父亲,选择了自强自立的新生活。希望国泰民安、希望人民有美好的明天、坚信党与人民的伟大与光荣。她分别给我与两个弟弟起了三个全新的名字 民安、民荣、民明。这是以慈母的挚爱化成的一片蓝天,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明天的岁月中。
从此,母亲为新中国的蚕桑事业,默默无闻勤奋地奔走在最基层,穿行在农村泥泞的乡间小道上。同时,她养育我们姐弟三人,鼓励我们要奋发向上,积极进取,要自强不息。我曾经去过母亲流动工作的乡间小屋,这是一间低矮的茅房,一边是堆草木灰,旁边不时地传来粗鲁的打呼声,再细细一看竟是几头猪在另一个角落里。一张用几块砖加一块门板搭成的床铺,这就是我母亲休息起居的地方。且不说其阴暗与潮湿,那还是一间人畜共居的茅草房。此时,此刻的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哭泣声与猪叫声混成一团,母亲把我抱紧紧地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说: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你们长大了,也就什么都好了。母亲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凭着信仰,凭着意志,坚定不移地过下去。几十年如一日,母亲把希望寄信托在自己执着的蚕桑事业上,勤奋努力地工作,奉献自己的平凡岁月。为了三个儿女的成长,母亲忍辱负重、逆来忍受,无悔无怨地奋斗在艰难的人生路上……。
在被扭曲了历史的狂风暴雨年代里,母亲被最后剥夺了工作的权利,这时候的母亲己年近花甲,一辈子的艰辛换来了一纸遣送回家“接受管制”通知书!从此,她在凌晨寒风中,与一群人急匆匆奔进一家食品公司的仓库里,带着老花眼镜,埋着头一点一点地从螺丝壳里把螺肉挑出来,那苍老的双手早已冻僵,还以然坚强地劳作;她曾削过榨菜;也曾躬着腰一步一扫在街间、里弄小路旁。在七十年代末,当蚕期一开始,母亲又是义无反顾为发展蚕桑事业而再次奔波在乡村小道上……。在无奈的日子里,我们家壁四空、一贫如洗,面对我们儿女时,母亲双眼中的泪珠“欲滴而止” 流露出的目光是那样的深沉,这是坚韧、刚烈的一双眼睛。我看得出母亲,是以自身的不屈与坚强在激厉儿女们:生活是美好的!生活是有希望的!只要能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常常能看见母亲含泪的双眼,那泪珠含而不下,我深深地感受了这顽强的意志和命运抗争的力量。我们姐弟三人是在母亲含而不流的泪珠倍伴下长大成人。
在漫漫的长夜里,母亲凭着坚定的信念,等到了期盼中阳光明媚的春天。随着各项相关政策的落实,我父亲昭雪平反,成为一名对祖国民族事业、解放事业有贡献的老革命。一九八六年六月中一个睛朗的午后,我母亲拿到了鲜红鲜红退休证,这张迟到了整整十七年的退休证在母亲手中微微抖动。这时候的母亲已经七十挂零,而今,还我父母亲公正的历史评价,母亲作为新中国第一代优秀的蚕桑工作者,受到了党与人民的关爱与尊重。我们一家人终于欢天喜地团聚在一起!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面对我们,深沉的双眼中那一直含而不流的泪珠,却连成二串闪亮闪亮的明珠,那明珠是晶滢透亮!七彩的霞光照在我父母的身上是那样的耀眼闪烁!在以后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里,我的父母相依相偎,再不分离“桑榆情 深深无限”。我们父母的晚年生活是幸福、宁静而安祥!
从此,母亲双眼里流露的是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喜悦之情!母亲的双眼中流露的是想儿女常回家看看的期盼之情。在我回家时常常有人告诉我:“你妈,今天早早地在等你了”其实,我并没有事先告诉母亲:“我今天要回家”。也许,这就是心灵相通吧!在母亲健康的年月里,每一次临走时,母亲坚持要送我上车,还一再叮咛我:“路上要小心,到家了打个电话来”。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母亲为了给我车上解渴,急匆匆地去买了几个苹果,刚刚到车站,没等我拿到苹果,汽车已经启动,当汽车开出一段路,我远远望去还能看见母亲那模糊的身影,那高高举起红红的苹果还在晃动……。母亲那送别的双眼中,同样有着深沉的泪珠,这泪珠里有慈母的真爱,有慈母的宽容,有慈母的恋情。最后一次,在母亲病榻前的离别,虽说,那时的母亲已经语言不清,双眼中那颗欲滴而止的泪珠,那充满对生命的渴望与命运抗争的顽强意志力再一次地震撼了我!我千万次地忏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再多留些时候,我以为母亲是不会走的,在母亲八十一岁那年还开了一次大刀,闯过了九死一生的鬼门关,所以,我总以为下次的下次都能再见到母亲。可是,母亲这次真的走了!在儿女们的相拥下走了!她怀着对生命的留恋、对儿女的眷恋、对老伴的依恋,走完了人生八十七年最后的一刻历程。人们常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可以冲淡一切。然而,妈妈的离去,带给我的伤痛绝非能烟过云散,母亲的泪珠犹如那一池的清泉之水,她为儿孙沐浴洗尘;母亲是一株参天树,她为儿孙遮风比雨;母亲的泪珠是留给我们无法估量的一笔精神财富,母亲泪珠里的坚韧与刚烈;母亲泪珠里的真爱与宽容;母亲泪珠里的信心与希望。 这一切都是我生命的能动力,要让这深沉的泪珠熔化成我生命的源泉永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