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题目很能蒙人，其实也许只是我的女性朋友们。

　　一

　　她是到现在唯一一个说过要嫁给我的，尽管那时我才五岁，她四岁半。
　　她住在隔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走过纯真无邪的童年。
　　关于她的记忆不多，因为那时我们都小，而且有很多事都是听两家大人后来说的。
　　我们两家关系特别融洽，也许是那时人们都单纯，心机少，而绝大多数时间都要为生活奔波。两家大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总是拿我和她说笑，她也天真地说：“我要嫁给小民！”，我的小名叫小民，家人邻居都这样叫。虽然是孩子话，可这是我对童年记忆最深的一句话，也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句话。
　　奶奶活着的时候特别喜欢她，也喜欢我，常夸她聪明灵巧，也常对我说她能是个好媳妇。奶奶常讲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奶奶在井边洗衣服，才六七岁的她梳着两个小辫跑过来帮奶奶洗。奶奶讲这事的时候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象是在夸自己的孙媳妇：……那小手可好使了……
　　时光匆匆，一晃我们都长大了，我变得害羞腼腆，她出落得开朗大方，可我们的交往却越来越少。十七岁那年，我上了大学。
　　奶奶终于没能看到我娶她进门。几年后，她嫁给别人。我参加了她的婚礼，是奶奶告诉我的。我坐在陌生的宾客中静静喝酒，她的哥哥是我的好朋友过来陪我，我说你没空不用管我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没见到她穿婚纱的样子。
　　再过两年，奶奶也离开了我们，奶奶的遗憾就是我没成家。
　　遗憾的是现在如果奶奶还活着，奶奶会更加遗憾。
　　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她叫霞。

　　二

　    第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是辉。
　    我第一次背叛朋友也是因为她。
   　 那时我上小学，她是我的班长。
    　我没上小学一年级，所以和她同班的时候她已经上了一年，是我们的班长，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她。
    　认识她的过程很有意思。我刚上学，什么都不懂。一次下课上厕所回来晚了，各班都已上课，教室门都关上了。站在操场中央，我分不清哪间教室是我的班级。茫然无措的我坐在篮球架下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她出现了，老师让她出来找我。当时她的样子我已记不清，模模糊糊地记得是她出来找我的，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她，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同学。
    　怎么和她混熟的早已记不清了。可我做了此生的第一件蠢事。有一次她和我打闹，我闹不过她，正好邻居家的哥哥回来上课，我找他帮忙，他说了一句话同样让我永难忘怀——小民这么大了还和女生玩啊？现在想来那时我一定脸红了，因为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找她玩过，也不再和她说话。
 　   可我无法忘记她。有一天正在上课，课堂很安静，坐在前排的我忽然转过头象坐在后排的她望去，而她也正静静地看着我……即便是现在想起来那一刻，我仍然象当时一样，脸发烧血发热心剧跳，我急忙转过头，不敢再去看她，可我知道她还在看着我。我不敢看她是因为我没勇气，同时也怕我的朋友们看到这一幕，他们学习都不错，却都喜欢很成熟地讲男女同学之间的他们所谓的风流韵事。
    　我不知道小孩子怎么会如此复杂，我也无法确定我的这几个朋友当时是不是在利用我，因为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老师惟独没有表扬过我。终于在一个寒假里我做了我此生的第一次选择，做选择是很难的，可现在让我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会背叛他们。那时放假时兴分学习小组，轮到我选择了，我要面对一个小组朋友们期盼的热烈而迫切的目光和另一组的她，我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她，可我犹豫了很久——他们会不会笑我？果然他们愤怒了，具体表现是我不再是他们的朋友，而且在下一个假期的学习小组里，他们邀请了她，当然没邀请我。我忽然觉得那时的我也有点可怕，也很复杂暂且不说，我居然没后悔（到现在也不后悔），甚至有些得意，因为他们吃醋了，而且我现在还在猜想当时他们那样热切地期盼我加入他们是因为他们担心我会选择她。
    　就是那个假期，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女孩子的美丽，虽然我只见了她一次。学习的第一天，我去得很早，地点在另外一个男同学家里，别人都没来，于是我出来等。这时她出现在小巷的另一端，穿一条白裙子，俏生生（那时我不懂这个词）地走过来，长大后每次看到亭亭玉立四个字总会想起那天的她。我想当时我一定有点发晕，因为我做了第二件蠢事，她见到我，笑呵呵地喊我的绰号，而我竟还以一句三字经！！！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我是怎么说出那三个字的（懂事以后我在女孩面前再也不讲粗口），她好象没有生气，我却羞愧难当，抬腿跑了出去，学习小组的事也就形存实亡了。
    　关于她的记忆还有两件小事。
    　一是五年级的一次数学考试，我考的很好，我的那几个朋友对我说她对女生们夸了我，我立刻装出很生气的样子，他们吓得不敢再说了，而我却在心里暗暗得意。
    　二是那时她是我们学校排球队的，我的家在一座小山脚下，有一天我和邻居小朋友起早上山跑步，见到体育老师带着她们也在山上锻炼，我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跑过。于是从那之后，我经常上山，却再也没见过她。现在每次回家的时候，我还会去山上散心，也时常想起她。
    　后来我们上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也曾同在一班，却没再交往过。
　　再后来我们都考上大学，小学我们班只有我和她考上了。

　　三

    　还有一个女孩子需要简短介绍一下，她叫绢，她的人一如她的名字，温柔秀美。简短是因为她只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可她不是我的朋友，因为高中时我以坏孩子自居，同学和老师们也这样认为，所以我不敢冒犯她。
    　她是我见过的最甜美的女孩子，圆园的脸，脸蛋红扑扑的，那时候最流行的一句外貌描写就是“脸蛋象红苹果一样”，而我见过的人里面好象只有她的脸象红苹果，眼睛总是笑咪咪的，嘴角微微上翘，笑起来两个大大的酒窝，她也喜欢笑，总是微微的笑，笑的时候脸更红了。她梳着两个小辫，常穿一身绿军装，那时候没有时装可穿，满大街的都是“腌黄瓜”。
   　高中时男女同学之间交往不受限制了，可我好象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迎面走过的时候只微笑点头打招呼。
   　我记得她是因为她的温柔可爱，而我却不敢接近她。
   　高中毕业很多年以后，我问起她，老同学告诉我说她考上师范，现在在当老师，嫁给一个来自农村的也在当老师的同学，生了一个小宝宝，不会照顾，抱着孩子的时候手忙脚乱，还是嘻嘻地笑，后来把她的母亲接去帮着照看。
   　我怅然若有所失。
   　我想她的生活会幸福美满的，上天会眷顾她那样的女孩。
   　我还在想，她的宝宝一定是个女孩，一定象她，一定！

　　四

　　她叫姬，她叫晖。
　　她俩是我最重要的两位朋友，姬对我最好，我对晖最好，认识她们两个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高一的时候就知道她们的名字，但和她们相识已经是高三了，高二的下学期我们年级重新分班，我们才成为同班。
　　那时我的成绩还可以，但声名狼籍，经常和那些老师和同学们所不屑的坏学生在一起，在走廊操场上无所顾忌地吸烟，肆意逃课旷课，去工人俱乐部下围棋打麻将，不逃课也是在课堂上看租来的武侠小说，自习的时候和同学说笑胡闹，让老师头疼，让那些好学生讨厌，有的学生甚至说我的成绩没落下是因为我故意在学校捣乱不让他们学习然后自己回家偷着学，分班的时候没有一个老师敢要我，我的化学老师劝我的班主任说好好管管我我能考上，这样我才成了她们两个的同学，这样我才有了认识她们的机会，到现在我仍然怀念那位化学老师。
　　我永远想不通一件事，我是那样恶劣，她们又是那样温柔文静，而我们竟然能成为好朋友，简直不可思议，是命运的安排吗？认识她们的过程很普通，普通到我已经想不起是怎样认识她们的，估计和认识别的同学差不多。后来在我的精心策划下，和别人同桌的姬成了我的同桌，更巧的是晖的座位在我的后面。
　　姬温柔细腻，任性果敢，我和她无话不说，经常惹她生气，然后知道自己错了再去陪不是，也是在那时我们知道了彼此的生日，我把参加全国数学竞赛获得的奖品——一支金笔送给她做生日礼物。晖文静大方，理性有主见，字迹秀丽，作文几乎篇篇都是我们的范文，是所有老师和同学公认的好女生，我对她心存敬畏，不敢多和她说笑。
　　我开始不再逃课旷课，也不再胡闹捣乱，偶尔也知道扔下武侠捧起课本用用功，课余时间总是和姬还有几个男女同学在一起打球散步聊天，晖偶尔会参加我们，从那时起我知道提醒自己不要在她们面前讲粗口。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因为就要高考了。我还是浑浑噩噩，无所用心，但也不去打扰她们，也不逃课胡闹，每天守着她们，捧着一本生物课本不知想些什么。
　　上天对我还是眷顾的，让我认识了她们而没有学坏，而且还让我考上大学。晖考得不理想，一所师范学院录取了她，数学系。姬没考上。
　　一个月后我经历了此生的第一次离别，离开疼爱我的奶奶，离开父母，离开朋友，离开姬和晖，也从那时开始了我的漂泊生活。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她们认为命运待我不公平所以我考得不好没能考上重点大学，劝我别灰心，而我却认为是命运待我何其幸也而待她们又何其不幸，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她们都考得理想，我希望她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我和晖各奔一方，姬留校重读。
　　离开家，才真正发现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我变得愤世嫉俗，频繁给她们写信。
　　晖在信里才真正认识我，我们才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她情绪也很低落，同学很低俗很现实，她很难与他们沟通，功课很累，专业非她所长，而且那时社会对教师有偏见，她对前途感到迷惘。我们在信中相互安慰相互倾诉，时光也一点一点消逝，一转眼两年过去了，晖毕业了。她回到县里当老师，工作认真，干得很出色，却不知为何在两年后调到南方，还是从事教育工作。放假时也回来过几次，每次我都去看她，听她说话，然后我再说。再后来，她结婚了。前年她生了个男孩。我从未间断写信给她，每年的教师节我都记得寄贺卡给她。她很忙，偶尔回信，在信里说感谢我十几年如一日的祝福，劝我也别挑剔了，早点结婚，到时候告诉她，最好是在假期，她可以回来。
　　姬重读时的心情很坏，我写给她的信都是一些劝慰鼓励的话，希望她振作起来，不敢多说我的事，怕她误会我炫耀或者知道我不好而为我担心。她却不肯回信给我，她的事都是我的几个重读的同学写信告诉我的，说她无法安心学习。放假回来我们去看她，她很少说话，我不知说什么，晖在旁边也无法开口，三个人默默地听别的同学在一旁说笑。重读的第一年，她又落榜了。她咬牙又坚持了一年，终于她考上了医学院。这才开始和我通信。毕业后，却很难找到称心的工作，市里的医院留不下，又不肯回县里。于是放弃了专业到省城打工，又坚持自考了财会专业，现在在北京的一家公司工作。再后来也嫁人了。她带爱人回来过，我和他喝过酒，很好的一个南方人，对她很好。那就好。
　　我们交往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这中间有很多很多事情值得回忆，但是能用文字记载下来的又能有多少呢？
　　我在外上学的时候，每到假期，我的几个好朋友都会到车站来接我。有一次，大家都没来，我下了车快到家的时候，看见晖一个人，她是来接我的，我请她到家里坐，恰好我家有几位亲戚来串门，她们端茶倒水抹椅子，热情得不能再热情，弄得晖面红耳赤，之后再也不单独来我家了。还有一次，我在学校收到晖的贺卡，是手工绘制的，谈不上有多漂亮，她说自己制作的才最有诚意也最代表心意，我相信这句话，我知道她费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那天是我的生日。
　　说起生日，每年我过生日的时候，都知道一定会收到一份礼物，一定是姬寄来的，里面一定是一张张学友的磁带或ＣＤ，我刚上学的时候，张学友还默默无闻，姬知道我从那时候起就喜欢张学友的歌。我也知道姬的生日比我晚九天，我自然不会忘，可我只是在她没结婚的时候寄给过她礼物，好象只有一次，我知道我不寄她不会生气，我怕寄了她的男朋友会不高兴，关键是只要我记得！晖的生日我也记得。
　　还有一件事，晖到南方工作以后，一次回家之后准备回南方去，我约姬和另外几位要好的同学去送她，回来的路上，姬对我说：“你若是喜欢晖，就抓紧时间告诉她！别等到将来后悔！”
　　我到现在总也分不清我对她俩的感情到底是友情还是那样一种感情，也总在考虑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异性之间的友情，如果没有，那为何我连她们的手都没有碰过？如果有，那为何我要告诉自己一定要等到她们都结婚之后再考虑自己的终身？
　　我最好的一个网友说每当她最苦最难的时候都会看《雍正王朝》，而我最苦最难的时候都会看她们写给我的信，我保存着每一封。
　　写下这些文字之前，在昨天我分别打电话给她们两个。晖在初一给我打过两个电话，我没在家，和朋友出去喝酒了，想回电话给她，可她的电话号码被我忘在单位，所以只好上班回来再打电话，很幸运，她在家，她的小孩已经两岁了，是男孩，可别人都说是女孩，因为长得象她，还劝我别挑了，早点成家，省得父母担心。姬也在家，懒洋洋的，告诉我，她的小宝宝就在这两天出世，说我猜得对，Ｂ超过了，是女孩，我说你早点休息吧，过几天我再打电话给你。也许此刻，正是姬这一生最伟大的时刻，她要做母亲了，愿上天保佑她和她的孩子！

　　五

　　她叫茹，是我在大学就要好的女同学。
　　她的性格很好，成天笑呵呵的，大家都喜欢她，说她是“大众情人”。
　　我们之间的交往很简单，简单到几乎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回忆。我俩比普通朋友要亲密得多，可比起情人来，又少了点什么亲密。我们常在一起上自习，打球，说笑，我从没单独约过她吃饭、看电影。
　　毕业后唯一和我保持联系的女同学就是茹。她寄给我她的照片，在南浦大桥和西湖的留影。我很少照相，寄给她我的工作照。
    　一次我打电话给茹，接电话的是茹的爱人，在学校时我们就认识，他冲我嚷：“好啊，你这家伙还敢打电话来！？我还要找你算帐呢！茹总和我说要去吉林看你！”他很会干工作，干得很出色，对茹也很好。
　　说起茹，还得提到一个人。
　　她叫虹，用茹爱人的话说就是我和虹分别是茹的婚前唯一好友。虹很漂亮，是茹寝室的八妹，茹是六妹。我们寝室和她们寝室关系很好，她们常到我们寝室来玩。她们来玩的第一次，我的七哥就喜欢上虹，可老七很害羞，不好意思向虹表白，另外哥几个知道我和她们要好，让我给老七介绍介绍。我问她俩，虹很坚决，没可能。
　　那时虹已经有了意中人，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很帅气，声音洪亮，喜欢他的女孩很多，象很多帅小伙一样，也很花心。虹和他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分手了。虹很难过。茹问我怎么办，我的办法就是我来献殷勤，看他生气不生气，若生气还可挽回，不生气也就不值得为他难过。那时快期末考试了，我和茹天天陪她上自习，哄她开心。没想到此举没激怒体委，反倒把我们寝室的哥几个愤怒了，大哥阴阳怪气：“八弟！行啊！天天带着好几个女孩上自习！”我不能对他们说虹和男朋友分手她不开心的事，即便他们知道我也不能解释，我问心无愧。体委好象没生气，不过见到我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也许是时间久了，虹渐渐不再难过了。
　　这件事过去后不久，有一天我打球回来，裤子撕破了，我坐在上铺笨拙地缝裤子，这时茹和虹来我们寝室玩，虹抢过我的裤子和针线替我缝，我下来和她抢，她瞪着我：“我爱替谁缝替谁缝！”我只得放手。
   　 很快我们毕业了，她们也都嫁人了，我们一直未再见面。
　　去年是我们毕业十周年，同学们聚会后，茹和爱人请我们寝室哥几个吃饭，没参加全班聚会的虹也带着爱人来了，这是虹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之间的聚会，因为她爱人不放心她出来和同学朋友玩。给某厅长当秘书的茹的爱人志得意满，给大家敬酒后便知趣地拉着虹的爱人走了。我们的班长因为虹没参加他组织的全班同学聚会很生气，指责虹的爱人小心眼，并指责我不该喝虹的爱人敬的酒。茹对我说她爱人也不愿让她出来和同学朋友聚会，但也没象虹的爱人看得这样严，这是毕业十年来她第一次见到虹。我告诉茹：“他们紧张你们是值得为你们高兴的！陪伴你们到老的是他们！”虽然他们有点过分紧张，但他们都是好丈夫！
    　也许再见到她们的时候应该是下一个十年后了吧。

　　六
　　
　　（上）

　　还有两个月满二十周岁的时候，我写下了我的第一封情书，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说我喜欢你。
　　她叫青，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不知道该如何叙述我和她之间的事，甚至那封情书现在看来也不能算做情书。
　　认识她是在大一军训的时候，她穿着绿军装，蹦来跳去的，一根短短的略为卷曲的马尾辫晃来晃去颇为灵动。
　　真正对她留下印象是一次在茹的寝室，我去玩，恰好住在隔壁的她也在，她开我玩笑，我回敬了她一句，说得她不好意思了，装做要走的样子，猛然窜到我背后，双手伸到我腋下胳肢几下，嘻嘻笑着跑了出去。我和她并不熟悉，那是第一次和她说笑，她的动作吓了我一跳。
　　她有点近视，上课时总戴着一付用了很久的眼镜。我却觉得她的眼睛很美，目光纯净，双眉微颦，象是锁着淡淡的愁。从她的目光中我总能感觉到一份孤独，一份冷漠，好象身边的事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是另外一个班的班长，也是她的高中同学，个子高高的，很帅气，总爱傻傻地笑，是那种讨女孩子喜欢的笑。
　　我和她的接触很少，却不知不觉地心里有了她的影子，虽然明知道她有意中人。
　　大学里我仍然不爱学习，一样逃课旷课，一样无所用心，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泡在球场上，或者躺在床上看书。我的床与楼梯只有一墙之隔，每次她上课去或下自习回来，她的说话声脚步声就响在耳边，清晰可闻，她的鞋子踩在楼梯上一级一级一级地响，我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一下地跳。有时忍不住也去教室上课，因为想见到她，虽然怕见到她，有点象令狐冲对他的小师妹——“能看到她一眼也是好的，何况她并没有不理我”。
　　那是大二的第一学期，校园里正流行用扑克算命，痴男怨女们一个个都神秘兮兮地给自己算，给室友算，给心中的他或她算。我们老七正暗恋虹，我买了一副吉普赛算命扑克逗他玩，我爬在上铺上故弄玄虚，他搬只椅子站在我的床头半信半疑，吃惊的是他抽到了这样一张牌——“单相思情况居多”，老七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我正要取笑他（当然我不会拿他和虹的事来笑他），蓦地里我的脸也红了。
　　那段时间我正和茹陪着虹上自习，除了要替虹争面子外，我也想多见见青，和她们两个在一起，见到青的机会也多一些。一天晚上，我在走廊里吸烟，青也从教室里出来，和我闲聊，慢慢地说起她的事，她和同学们还有她的室友虽然常在一起玩，却很难真正沟通相处，她同寝室的几位都是另外一个班的。走廊的灯光很暗，她靠在墙那边静静地说，我靠在墙这边狠狠地吸烟，静静地听，却不知怎样来安慰她。我平时话不多，但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却很活跃，他们都叫我“气氛”，我也很会哄女孩子，可见到她，我竟笨嘴拙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是我第一次听她倾诉，也是唯一的一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我来说心事，也许她只想找个人当听众，听她说话。她没说他的事。
　　后来我在娃那里知道了青的事。娃是茹寝室的大姐，是我的老乡，开学放假的时候我俩都是一起乘车返校回家，娃的父母托我照顾她，我也就象大哥哥一样待她，虽然她比我大。青很相信娃，心里话都对娃讲。那个假期放假的时候，娃在车上讲了很多青的事，青的父母离婚了，她和姐姐跟着父亲，她的家就在校园里，她父亲是我们学校的一位教授，长期在国外讲课，姐姐在北京，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在那个学期她和男朋友也分手了。我不明白娃为何要对我讲青的事，想告诉她别讲了，可又不舍得不听。娃讲了一件事让我心里很是难过，青无聊的时候，总是在家里做一桌子菜，然后自己一个人坐下来慢慢地吃，慢慢地吃。娃还告诉我假期里青回关里的奶奶家过春节，并让我给青写信，说青需要安慰，问我要不要青的通信地址，我说不要。
　　我当然想写信，可我算什么身份？我安慰她什么？她没对我讲她的事，我又不能告诉她娃对我讲了她的事，我想青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事，我写信写什么？向她表明我的心意？可现在是她最难过的时候，我不想趁人之危。
　　可信还是要写的，我考虑了很久，写信向娃要来青的地址，于是有了那封被我称做情书的信，在信里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想做她的朋友。
　　等待回信的过程是漫长而焦虑的，青没有回信。

　　（下）

　　很快又开学了，第一天的中午我和哥几个去食堂打饭，我们的信箱管理员递给我一封信，我的心立刻砰砰地跳了起来，果然是青的回信。顾不得饥肠辘辘，勉强吃了几口再也没心思吃下去，我跑回寝室躺在床上打开她的信。内容很简单，即便到现在不看信也能记得她的话，她说收到我的信很意外，愿意做我的朋友，说她觉得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愿结识身边的朋友，总有一种孤独感，还说她的字写得不好，希望我能教她写字。读了信，我既欣慰又失望，欣慰的是她终于回信了，失望的是她还是没说她的事。
　　上课的第一天，我又做了一件蠢事。我和哥几个早早来到教室，青已经来了，可我竟躲过她的目光，坐在一个角落里。我是想迎接她的目光的，我是想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的，可我……一节课上了一半，我便惶恐离去。
　　她猜出我的心意应该是在大三的下学期，我们做实验，我和她被分在一组，我什么都不会，坐在一旁看着她摆弄，她有些急了，转头看着我：“你帮帮我啊！”而我对视着她的目光竟呆住了，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是头晕目眩，因为那几秒钟我脑子里混沌一片，我不知道我想了些什么，看到了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看到她在笑，那笑容很灿烂很开心。我对她说：“我不会，你自己做吧。”
　　我不敢对她表白，我已经预感到我的前途是暗淡的，而且我也知道他还在追求她，他比我更适合她，因为他人品不坏，更重要的是他有前途。
　　日子在我对她的思念中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大四，他和她仍然没有进展。我又开始上自习了，因为又到了期末。我躲开同学们，远远地找了一间教室，恰好她也来了。我装做没看到她，可也没心思复习功课。一天后，我终于按捺不住了，写了一张字条“我请你喝酒，好吗？”，她很惊讶，转过头，问我去哪，我说出去，她问什么时间，我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她说我要回家一趟，我说我等你，她说五点，我说好。五点过两分，她准时来了，我和她坐车出去，在车上她问我毕业有何打算，我说想去新疆，她说她也想去新疆。我不敢看她。吃饭的过程很简单，我甚至不知道菜是什么味道，吃在嘴里每一口味道都象酒，又苦又涩，我第一次约女孩子吃饭竟然是准备和她道别的。她也没吃什么。
　　结帐出来，她问我还去哪，我说回去吧你还得复习呢，她说回去太早了，我说去看电影吧，她说好。附近有一家电影院，我去买票，她买了一大堆零食。电影是一部台湾拍的言情片，磨磨几几哭哭啼啼的，我不爱看，也没心思看，她坐在旁边看得似乎很入神。
　　电影结束了，她说走回去吧，我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又放下，因为我知道以后的路陪着她的一定不是我。
　　我送她回教室，收拾书本告诉她我回寝室。
　　我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我没有向她表白，也无法说再见。
　　我知道无法忘记她，但还是决定不再见她了，反正我也没对她表示过什么。
　　可生活中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考试前夕，在长春上学的老朋友领女朋友到我这来看冰灯。我去跟同学们借相机，大家都没有，却都告诉我青有。我去找她，她递给我相机，我突然热血上涌，问她你能去吗，她问我还有谁去，我告诉她有我的朋友和他的女朋友，还有茹，她想了想答应了。临出发的时候茹突然说有事不能去，我只好再一次单独面对她。去得有点早，我们找了一家小馆子吃饭。喝了点酒，并见到老朋友，我的话多了起来，我对老友说这是我最开心最充实的一个学期，老友和他女朋友在对面会心地笑，旁边的她也在笑，微微地笑。
　　那晚我们玩得很开心，能玩的我们都玩了，因为是最好的朋友来玩，何况还有她在。我第一次与她合影，看着朋友和女友亲热地拍照，我借着酒劲，问她可以不，她大概是以为我问她可不可以和她合影，点头说可以，我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她没惊讶，却笑了，我也笑了，笑得照片上都看不到我和她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亲密接触，也是唯一的一次。
　　欢乐总是短暂的，我们该回去了，车上人很多，她默默无语，我也无言以对。
　　很快相片洗出来，我告诉她来取相片，我留下了一张她的单人照，她没反对，看到我们合影的几张照片，她忍不住又笑了。
　　这学期我果然很充实，因为我没有被抓补考，并第一次得到奖学金，我们的班长笑我，说我这种人居然能得到奖学金真是我们班的耻辱。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有一科没通过，这是她的第一次。原来她还是不开心。
　　要放寒假了，我们也还有一个学期就要各奔东西。我去她家看她，她家里有客人，几个女孩子，都是她高中时的同学，我说没什么事我不进去了，她却坚持要我进去，本来见到她我就不会说话，再见到她的朋友们，我更不如何开口，她的朋友们也都静静地坐着看电视，屋子里很沉闷，坐了一会我便站起来告辞，她送我出来，我从怀里拿出我最喜欢的一本字帖送给她，她见里面有封信便推辞不要，我说里面没什么，你留着看吧。在信里我说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怎样，毕业我准备回吉林工作。
　　最后一个学期我们搞毕业设计，不用上课，各忙各的，我很少见到她，也不再去找她。
　　我学习不用功，毕业设计做得却不错，我的导师和实习的研究所的所长对我很满意，所长希望我毕业能留在他那里，我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得知她已经回到他身边，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无法接受这结果，心灰意懒之下，我放弃了一切，直到毕业答辩的前一天晚上我才糊弄完我的论文，可想而知我的毕业答辩一塌糊涂，幸亏答辩组的各位老师知道我的毕业设计情况，勉强给了我一个良，我的导师告诉我再准备一下，我还有重新答辩冲击优秀的机会，我告诉导师我能毕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业的聚会上，我尽可能躲着她的目光，和大家说笑碰杯，她来到我身旁，拿起打火机给我点着香烟盯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点头不敢看她：“我知道。”
　　父亲和哥哥弟弟开车来接我回家，离开学校的刹那，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我对学校老师没什么感情，尽管很多同学都对我很好，可我知道，我的眼泪是为她流的，我再也没机会接近她了。
　　毕业后我常回学校参加同学的婚礼，也常见到她，却都匆匆而别，没机会交流什么，即便有机会我也尽量躲着她。让我欣慰的是他对她很好，听同学说他们要移民加拿大。
　　毕业十周年的聚会上，我又见到她，她还是那样真实自然，告诉我别再挑了眼光放低点，我笑着点头。她的女儿已经六岁了。

　　后记

　　终于写完了，因为匆忙，文字有些粗糙。
　　谨以此篇献给霞、辉、绢、姬、晖、茹、虹、青、娃，感谢她们留给我美好回忆，伴我走过三十年风风雨雨，在这里祝福她们情人节快乐，永远幸福平安！
　　还要献给我的网友点点、海儿、雪儿、雁儿，感谢她们在网上带给我安慰与快乐，这些文字是写给她们看的，三十年后她们一定会出现在我的回忆里，在这里也祝福她们情人节快乐，永远幸福平安！
　　最后把它献给所有能读懂这些故事和给我以关注、鼓励、帮助的朋友们，祝福你们情人节快乐，永远幸福平安！

　　醉明月　2003.2.13夜深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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