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父亲却走了。
父亲已经是93岁高龄,尽管视觉和听力上有一些障碍,但是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平日里除了一日三餐有人照顾之外,其他生活日常依旧自理,饮食起居非常规律,疫情之前,父亲还有几个老伙伴,每周工作日的上午,都会相约到县老年活动中心去打国际麻将,午休之后,有时也会在小区里和棋友们杀上两盘象棋,最近两年,由于疫情原因,老年活动中心关闭,加上视力问题影响加重,原本作为主要活动的麻将和象棋都无法继续,而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天气允许,外出散步就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活动。
父亲是明白人,面对自己的日渐衰老,他知道人生的谢幕早晚都会到来,就在几个月前,一生勤俭的父亲,从自己并不富裕的积蓄中,为三个重孙每人准备了一万块钱,他一再叮咛,执意要求我们替他给孩子买个物件儿,留作念想,我们兄妹们还计划着,等到疫情过后相约再聚,拍个四世同堂全家福。
然而,这一愿望变成了永远的遗憾。
得知父亲突发意外的消息,即刻驱车从北京赶回老家,到达太谷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重症监护病房里的父亲昏迷不醒,医生在下达病危通知书的同时,也提出了可能采取的各项急救措施,而任何一个选项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生死抉择......
父亲以顽强的生命力,度过了被医生视为极度危险的一周,渐渐地,昏迷中的父亲,偶尔也会睁开双眼,回应我们的呼唤,想表达些什么却又无法言语,我们只能猜测着尝试与他沟通,尽可能让他放心,并不断给予鼓励。然而,父亲已经是耄耋之年,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伤害,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各个器官渐渐开始衰竭,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无法逆转。
在陪伴父亲最后的日子里,除了尽力减轻他的痛苦之外,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日渐消瘦,脸上慢慢失去光泽,生命的活力一丝丝地从父亲的身体中被抽去,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呆坐在病床前,无法左右自己的思绪,与父亲有关的所有记忆一幕幕反复浮现在眼前,此情此景倍感心痛,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想掌控很多东西,最终却发现,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我们控制不了时光,控制不了死亡,甚至有时候连自己的内心也控制不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早已承受了很多东西,对于父亲的衰老,在理智上,我可以做到接受,告诉自己,死亡是每个人不可避免的结局,然而,当那一刻真的到来时,感情上依然无法接受,从心底倾覆而出的,无法抑制的疼痛、失落、悲伤、自责......,如同孤儿存世一般,心里空落落的,瞬间被一种无家可归的仓皇感和孤独感吞噬。
有一种痛,发自心底,痛彻心扉。
有一种痛,无可救药,是至亲的离世。
回天无力的绝望,锥心裂骨的痛苦,虽说生老病死,时至则行,但其中蕴含了太多的无奈与辛酸。
疫情将我困在了这个痛心之地,没有了父亲的空屋不再是家,家乡于我便只剩下了回忆,父亲走了,从此,我只是故乡的客。
春天来了,父亲却离我们远去,从此红尘黄泉,阴阳永隔,父亲在时,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父亲走了,惟愿他往生莲邦。
永别了父亲,如果有来世,我还是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