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清明的家乡，时雨时晴。
我下意识地来到小时候曾多次陪伴母亲来过的小河塘。家乡的市政建设变化很大，但，这里依旧保留着昔日的宁静，依然被人称为“放生池”。河塘里的水没有以前那样的清澈，河边也不见以往等候在台阶排队洗衣服的人们，也见不到了母亲在这儿洗刷衣服的身影。
我的母亲很美，让人感到的是一种弱弱的秀美。当然她也是公认的美女，初中时还是学校的校花。
如同大多数女性一样，她非常喜欢拍照，照片中的母亲宛如电影明星。有一次她路过家乡一家知名照相馆，无意看到了橱柜里陈列着她个人的放大头像照，是她曾经在这家照相馆拍过的一张照片，于是，她气忿忿地与照相馆交涉一番后取回了这张照片，从此，家中最显眼的地方冒出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美人头像，见到的亲友无不给予极高的赞美。
人称“放生池”的小河塘离我小时候居住的家不远，由于当时各家既没有自来水更没有洗衣机，于是，每每到天热时，人们会在黄昏时分来到河塘边，在台阶上排队轮流到河边洗刷衣服。
当时，我们一家四口人每天换下的衣服是母亲负责清洗的。白天上班非常劳累的她，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总是先纳头休息一会儿，然后，烧饭吃饭。往往要忙到9点钟左右，她才会拿起满满一盆的换洗衣服，说，儿子，作业完了吧！陪妈妈洗衣服去！
当时由于供电不足，街上的照明路灯昏昏暗暗，9点钟已是绝大多数人上床入睡的时分了。我知道，母亲一个人走夜路有点胆怯，况且，到小河塘去是要通过一片非常荒凉的空地的。于是，10岁的我开始扮演起“保镖”了，总是高举着手电筒走在母亲的身边，让亮闪闪的灯光引导着我们通过七弯八拐的小道来到小河塘边。
母亲挽起衣袖，蹲在河边的青右板上，轻轻地说，儿子，手电筒拿稳点喔！于是，她开始低头认真地洗刷衣服了。而作为“保镖”的我，则坐在3、4米开外的高处，举起手电筒，在光柱的尽头，有意无意地观看着母亲洗涤的身姿。    
记得，夜色中的小河塘异常的幽静，特别是有月亮的夜晚，河边一片空寂，蒙胧月色中，河水闪动着微光，从远处的田野不时飘来阵阵青草的清香，偶尔还会传来一二声呱呱的蛙声。母亲不时地变换着洗涤衣服的手法，忽而揉搓着，忽而拍打着，忽而又在河水中使劲地冲洗着。虽然她背对着我的视线，但是，我能在寂静中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息，能在蒙蒙月光下觉察到她费力的举动，还能在她时而挥手拭汗的动作中知晓，她，已经好累好累啊！
夜深了，四周安静极了，唯有河面上一位母亲在奋力洗刷衣裳发出的水声和喘气声。小河塘的水面不停地泛起一圈圈涟漪，将母亲吃力的倒影推向远方。不远处，“保镖”儿子正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在担心母亲透支的身体？他在心疼母亲消耗的体能？他在揣测着母亲当下的心静？或许，他什么都没思索，只是在盼望着母亲快快结束每晚的洗刷任务，早点回家休息吧？！
母亲因患绝症离开人世已经有30多年了，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娇美秀气的印象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淡化，而她那单薄却显得如此有力的背影一直长久地铭刻在我的心灵深处——寂静的夜晚，月色如水，小河塘边的台阶，还有一位母亲洗衣服的背影。
清明的家乡，时雨时晴。
我，又来到了小河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