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电子邮箱时,发现了父亲给我的邮件,仿佛一记重锤,“咚”的一下,砸中我的心脏,一股难言的痛楚翻滚上来,只觉心里乱三搅四,脑袋懵懵腾腾的。
信箱里还保留着父亲与我的通信,大多是父亲指点我的诗词,翻着翻着,一个视频竟然也翻出来了,那是女儿上高三时录制的家长鼓励视频,那个视频里,父亲音容宛然,只是斯人已逝,我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二十一世纪初,电脑已普及到县城,我开开心心买了个大玩具。父亲很是担心,怕我沉溺电脑,怕我上当受骗,怕我耽误孩子学习……于是,每隔十天半月,他就剪一沓报纸,装订好送到我家,不声不响地放在我电脑桌上。那上面都是网络带来的刑事案件,形形色色。后来,看我喜欢文章,就把报纸上的文章分类,剪切装订,然后再给我送来。其实,电脑在我家,是我和孩子学习的工具,我主要用来写作。我作息规律,除了本职工作,带孩子、教学生作文,每天满满当当,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聊天。也可以说,是电脑成就了我。
最早在论坛,写顺口溜,并无章法,好在思路敏捷,临屏口占,从未败下阵来。再后来写诗,是为了记事,节省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上心。有一天,我写了梅兰竹菊几首律诗,想让父亲书写一下,挂在我客厅。父亲答应下来。中午下班回家,父亲正在书写,一边写一边对小弟说,就你姐写的这几句话,你再学三年也赶不上。实际上,父亲是看不惯现代诗歌。
那是我的诗词第一次被父亲夸奖,着实不好意思。久浸网络,我才知道近体诗是讲究格律的,还讲究什么拗救、对仗、粘连等等一些机关技巧。我逐渐摸索出规律,但总感觉没有诗味。自己没有把握的诗,见缝插针给父亲发电子邮件。父亲往往一针见血,指出我的弊端。有时又像批改小学生作文,字斟句酌,提笔润色,仅改一字或者换换前后顺序,我的诗就面貌一新。
父亲见我吃不准平水韵,就教给我平仄及入声字的简易辨别方法,给我推荐厚厚的教材,一天能收到他好几个邮件。我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压根就不想学。对父亲说,我还是写现代文章吧,生活中、工作中用得多,用处大。对于诗词,我只求自己会写,拿出去别出笑话,不想进一步研究。写诗词的都是老头老婆们,我不掺和。
那年我刚过不惑。除了诗词,我在邮箱里还发现我早期的文章,有几篇是发给父亲的,请他提出修改意见。那时父亲很惊讶,说有些知识他都不知道,还对我的生活态度大加赞赏。
父亲还把自己未录入诗集的诗稿和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发送到我邮箱保管。每到春天,我与父母兴致勃勃四处游览,流连忘返,吟诗赋词。至于后来与父亲同台赛诗、领奖,又是另一番佳话了。待到父亲去世,我这个扬言不学诗词的人竟潜心研究起父亲的诗词,带领一众亲友走上诗词之路,并有小成,不能不说是父亲的功劳。
父亲学养深厚,常把典故化为无形嵌入诗中,没有斧凿之痕。而我功力尚浅,只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思想性、艺术性、技巧性和趣味性与父亲差上一大截子。
再也听不到父亲的教诲了,网络教材视频再多,终不及父亲的毫无保留和耐心。所幸,父亲有书信保留在我信箱中,睹物思人,让我随时重温父爱的温暖,这是甜蜜的痛苦,也是痛苦的甜蜜,独属于我,值得永久珍藏。
只是眼泪不争气,身体不争气。好多人对我说过,时间长了就不这样了,但是对我来说,五年来,已经塌了天,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