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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振宗
1947-08-03 ~ 2019-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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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父亲转交:奶奶,您还好吗
君子  2024/8/17 11:48:00  浏览:54

我不是个记事的人,别人能记起5岁时的趣事,我想了想,13岁以前的记忆我是空白,而且,这些年,我也刻意不写回忆文章,总觉得那是老年人的事,陈谷子烂麻子,絮絮叨叨,没人稀罕看。近来,我常常想起奶奶,儿时的零星事竟隔三岔五蹦出脑海。

现在看来,奶奶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

我三岁,就被父母扔给奶奶,因为有了弟弟。我和奶奶、小姑就挤在一间卧室,直到十多年后小姑嫁人,这间屋才是我和奶奶的天下。从三岁到我结婚,哪怕后来住校再回家也是和奶奶同住,前后二十多年。

奶奶出身于大户,周围姻亲多是豪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己也上过私塾,颇有大家风范。在民族存亡的历史关头,她毅然舍弃安逸的生活,投身革命,1939年入党,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妇女干部。

这样一位有见识有文化的奶奶看孩子,那是掉进福窝了,何况奶奶爱孩子呢。奶奶哪里是爱,分明是宠,是娇惯。我和奶奶钻一个被窝,早上不熟饭不叫我起床。奶奶有很多被窝里的游戏,想起来真是有趣。奶奶教我砸背、捏胳膊,最有意思的是挠痒痒,她给我在脊背上画画、写字,比如:碗、勺子、筷子、小鸡、小鸭、山、水……叫我猜是什么,然后我给奶奶画,让奶奶猜……这不就是培养小孩子专注的品质吗?

奶奶是我文学的启蒙老师,我是她的贴身小棉袄。她把文学的种子早早播进我幼小的心田。我是听着奶奶讲故事长大的:日本鬼子五一扫荡、刘胡兰、少年气节英雄温三郁、拥军模范李二姐、抗日烈士陈X(奶奶的堂兄),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奶奶学说那句:“‘瞧你三爷爷的枪儿!’pia!一枪一个小日本”奶奶眉飞色舞,讲得声情并茂、活灵活现,极富感染力,我仿佛身临其境,惊心动魄处我心提到嗓子眼;儿女情长时,我又止不住热泪盈眶。奶奶讲她机智地穿越岗楼开会,讲战友恶作剧寄小老鼠吓唬她,讲爷爷的幽默、被群众保护的故事,讲她姥姥家族在社会变革中沉浮,在非常时期家破人亡的命运……崇尚英雄、崇拜先辈大约从那时就扎了根。

奶奶从不讲鬼怪故事,也不烧香拜佛,但她给我讲神话故事、民间故事。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等等,还有白蛇传、狼外婆、弟兄仨分家,那时候也不懂,听故事总是联系实际,总以为村北的天平沟是织女洗澡的河,如果遇到牵牛的老农,就想这牛会不会说话呢,就连晚上走路,也觉得头上那颗最亮的星没准是织女呢,她一定是等没人了再洗澡,便不觉地加快步伐,躲进屋里。这些故事包含朴素的人生道理,是非对错、真善美就这样如细雨无声地潜进我心里。

“小树不修剪长不高,光长旁枝烂叶,”奶奶这么说,“一个小孩就是一棵小树。”我就常被奶奶“修剪”:坐着不准抖腿,吃饭不准吧唧嘴,更不准搅和菜盘,长辈不坐不吃饭,敬客人时双手奉茶,送客人时要比父母多送一段……诸如此类,奶奶千叮咛万嘱咐,教我一点一点学会了待人接物。

我们住的卧室窗台外有个鸡窝,隔着玻璃能清楚地看到。每到中午有母鸡下蛋,奶奶不让我看鸡下蛋,说鸡会害羞,会脸红,不敢下蛋,会跑,我便不看。喜欢冬天的阳光斜照在土炕上,将窗格子印在上面,奶奶靠着被摞,在袖里交叉着手,闭目养神。我缠着她“说瞎话”,她便说,我做了个梦,就讲她的梦。小小的我,以为是水瓮的“瓮”,非要奶奶给我做个瓮,她就装模作样地闭上眼,一睁,做好了。我找不到瓮,不依不饶。磨得没法,她就给我剪窗花转移注意力。

我长到少年时,奶奶教给我干活,理论经验一套一套的,挺顺口,我都忘记了,只记得“和面”要三光:盆光面光手光;包饺子,无论什么皮儿都能包成半月形;擀面条要薄,切面条要细,不能像老鼠尾巴;炒菜要淡,咸了是不让客人吃。

奶奶爱干净,时尚,穿衣讲究。记得小姑手工做的褂子针脚大,嫌恶得闹气,是母亲拆了重做的她才满意了。她身上见不得一点“嘎巴”,常见她拿一方小手帕醮着水,用食指顶着,擦擦这,抠抠那。没见过身上一点褶皱,永远整洁,没事就拿苕帚扫扫这,拨拉拨拉那。奶奶一直齐肩发,两个耳后各别一支黑卡子,她瞧不上同龄人在后脑勺挽个圆髻的,说像旧社会的小媳妇。别人穿偏襟衣服,她总是穿对襟衣服,连那个年代罕见的“二大衣”都是对襟、毛毛领,保持一个女干部形象。

奶奶言谈既有修养,又有境界。她和孙辈从不发脾气,她言谈中国家利益、集体利益高于一切,个人一定服从组织。

我难忘的是个人遭遇挫折时,已经三十多了,奶奶目光总是追随着我,不敢说什么,有一天临睡,奶奶有意无意地自言自语:人不会老倒霉,日子不能老是这样,地球还是圆的呢,总有转到另一面的时候。又说,吃得饱睡得好才有力气为自己撑腰,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人家才高兴呢,傻子才干这事。奶奶的话如涓涓细流,渗到我的心里。在奶奶的小屋,温暖如春,我被爱包裹着。我想,那些天,奶奶定是心疼得没法了。

奶奶去世前,为减轻母亲负担,我接奶奶到我家生活了一个月,我亲自伺候照顾,奶奶开心得不得了。

又到寒衣节了,我想起奶奶在炕头剪五色纸,为先人裁棉衣,男式的女式的,新款的、旧款的,灵巧的手在纸上转来转去,一会就剪成。奶奶带我烧纸,顺便又串了几个亲戚,以致一个星期我没上学,回来父亲大发雷霆,吓得我不敢出屋,奶奶护着我,和父亲大闹。

恍惚间近二十年了,我也像奶奶一样给先人备寒衣了,免不了心生凄凉。爱我的人一个一个走了,温暖便一点一点散去。

给父亲上坟时,总是给爷奶一份,坐一会,唠几句。我暗暗地发誓:绝不给先人丢脸!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孝敬和怀念。

又想奶奶了,人间烟火,总有凄苦,莫诉,惹得离人泉下哭。

奶奶,您在那边还好吗?
(2021.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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