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放假就到了驼巷的外婆外爷家,因为那里有性格和善的会疼人的外婆外爷,有长期在外工作的敦厚又温和的舅舅,有身为我理想工作——老师的美丽开朗、幽默独立的二姨,有细心又热情的二舅 ,还有满院子的枣树,还有外爷悄悄种在洋芋地的西瓜和他精心培育的桃树、果树、玉皇树和满地的小瓜。是的,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似乎到了盛夏,外婆外爷家总有吃不完的各种各样的水果。对于从小顽皮的我来说,假期还待在家里,估计总是不受家人们待见的。到了外婆外爷家,尽管外婆有时候也会嚷我,但即使是呵斥声,我也能听得出其中的关心和疼爱。这大概就是我一临近放假就迫不及待来到外婆外爷家的主要原因吧!
外婆的碎碎念
在我特别小的时候,外婆家应该用的还是煤油灯,每天晚上睡觉前,耳边伴随的都是外婆一边碎碎念、一边纳鞋底抽麻绳?的声音,有时候是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在织布机上推拉梭子的声音,还有时候是她一个人默默纺线线的吱吱声。那会儿白天上山辛苦劳作一天的外爷已经酣然入睡了,我就心里想着,外婆这是在和我说吧,于是我一会儿给她“哦”一声,一会儿给她“嗯”一声,算是应答,实际上心里却想着明天吃什么好吃的,明天跟谁一起玩。大概也就是在我那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答的陪伴下,外婆能一直自聊到后半夜。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她还在那里碎碎念,还在忙着各种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营生。
外婆的锅仡佬
印象中,外婆晚上一直睡在锅仡佬,白天也一直坐在锅仡佬做营生,那会儿觉得那里是她的“地盘”。那里暖和,外婆长年疾病缠身、留下病根,所以喜暖。锅仡佬炕棱上一直摆放着或白色或褐色的、大小不一的药瓶瓶,我从小到大,那些药瓶瓶似乎从未间断过。她常说自己是个药罐罐,那会儿尚不懂事的我还在想,人,怎么能是罐子呢?
外婆牌黄酒
记得一到冬天,外婆就会在家里做好黄酒,等儿女们回来。吃过下午饭,外婆就又开始忙活了,熬一大锅的黄酒,再凉拌一盆自己发的豆芽+粉条,然后她会给每个人舀一碗黄酒,大家一边聊着天,一边就着酸咸适中的凉拌粉条豆芽。儿时的我,最喜欢的就是那样的情景,温暖融洽,总怕时光过的太快。
掉到猪圈里
外婆家院子外有一排石块和石板搭起的石床,旁边就是那棵大槐树,除了冬天太冷的时候,大家都可以坐在石床上聊着天。下边是一个猪圈,但印象中没怎么养猪。幼时调皮的我经常会站在石床上和伙伴们唱呀跳呀,然后有一次,我一失脚就掉到猪圈里了。记得被外婆拉上来的时候,我在哭,她就说:没事别哭,高处掉下去能长得高。直到后来有一次在老家的路边掉下去,别人都担心我摔疼了没,我还在高兴我能长的高了。
只想说,幼时的我脑回路真的很是清奇。
外爷的果园
勤快务实的外爷有一大片果园,这是我小时候在老家伙伴们面前引以为豪的事情。老家这边的水果似乎只有枣和杏,想吃苹果、梨、西瓜或小瓜都需要等瓜贩来村里的时候买,或者去乡上赶集才能买到。而外爷家就不同了,除了枣和杏,外爷还栽培了李子树、玉皇树、苹果树、桃树、梨树,地里还种了小瓜。最令我难忘的是外爷告诉我:“好好吃饭,外爷在洋芋地里悄悄种了西瓜,已经结这么大了,熟了摘回来就能吃了。”说着用手比划了碗口那么大的形状。话说,我小时候胖乎乎的,是不是跟这有关系?
外爷的《岳飞传》和《七侠五义》
在我眼中,外爷是特别爱读书的。外爷会坐在盛夏的大槐树底下,会坐在冬天的阳仡佬佬里,或者是坐在炕上的窗户前,双手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地默读着上面的文字。说是默读,是因为他有时候会出声读几句,大概是他觉得很精彩的部分了。那会儿不知道那本书名字,就记得是一本比我幼儿班发的课本要厚了好多的书,发黄了,但封皮还在。封皮背页被他用面糊裱了一张报纸,因此封皮比较硬。为什么我知道是《岳飞传》,模糊记得,有时候他放下书便会给我讲“岳母刺字”、“风波亭遇害”,还会提到“秦桧”这个坏人。而后来在外爷家里又确实见到过这本书。小时候的价值观里,好人就是像岳飞这样的好人,坏人就是像秦桧这样的坏人,至于如何好、如何坏,不太清楚。
关于《七侠五义》的记忆很淡了,只记得后来在老家跟着大人们看电视剧《开封府》、《五鼠闹东京》等的时候,听大人们提到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当时想着这些人是我听外爷讲过的,于是看得更加津津有味了。
外爷家的“花花书”
小时候,外爷家的那几本厚厚的书我是不会去碰的,一方面觉得那是外爷的,不能碰;最关键的是对于识字不多的我来说,即使碰了也看不懂多少,而且光是那个厚度就让我望而生畏了。我所感兴趣的是那些小小的、不太厚的、里边既有图片又有文字且图片大于文字的、能横着翻看的“花花书”,里边有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也有猪八戒背媳妇的故事,还有三打白骨精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是外爷给我讲过,随着识字增多,我也逐渐能看懂的。开学后这些故事便成了我给小伙伴们讲的(炫耀的)故事。那时候觉得伙伴们围坐在我的周围听我讲故事,真是太牛了!后来的我,看到书就不由得去摸摸看看,大概就是从小在外爷家养成的习惯。
藏在谷仓里的黄元帅
记得有一次,我被伙伴们欺负哭了,外爷哄着我说,不要哭,家里有好吃的给我吃,不给他们(欺负我的伙伴们)吃。回到家里,只见外爷打开窑里石床上的谷仓,伸手进去,一转眼取出一颗黄元帅苹果,擦干净了递到我的手里。那会儿黄元帅苹果是不能常吃到的,我立马止了哭声,拿起苹果就啃起来。我从小就是一枚吃货,一份“好吃的”就可以让我把所有委屈和不快抛到九霄云外。
对外爷说的谎言
记忆中有一次对外爷撒谎了。
那次我和外爷去不远的山上锄地,到了下午我饿了想回家,外爷就让我自己先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刚走出不远,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快比我高的庄稼苗,心里顿时觉得害怕了,就撒腿又跑回地里,还哭着说:刚才在路上看到草丛中有一条绿色的蛇在爬。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那条蛇有多长。于是外爷相信我了,不一会儿收拾了锄具就带我回家了。下午一院子人在大槐树底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期间外爷还和大家说,慧娃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一条青蛇,有这么长,把娃娃怕的哭的,以后不敢让娃娃一个人走。坐在一边的我始终没敢说一句话,只管默默地扒拉着饭,就怕大家问我更加细节的事情。
后来很多次想把这事给外爷说,但一直羞于开口。
再后来,就没有机会了。
远方的二姨老师
我从小喜欢当老师大约就是受了二姨的影响。从小就听妈妈说,二姨在清涧县的黄河畔当老师。有一次二姨来我家带来了枣串串,她说这是河畔上人制做的,是用枣和麦秆串起来。记忆中 那个枣串串真好看,好看的的让人舍不得吃的那种。一到假期,我可以去外婆家的时候二姨也放假了,也会回来。我很期待她回来。有一次我到了外婆家好几天了她还没回来,于是躺在炕上发呆的我就用旁边的向日葵杆在窑顶上写了几个字:二姨我想你。至今想不起为什么炕上会放一根向日葵杆子,以至于我把它当成了我的书写工具。只记得因为我把新泥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窑顶画乱了,外婆嚷我了。而且家里来了邻居婆婆妗妗,还会给她们说:看看我家慧慧,把窑顶画成什么了。但在幼时的我看来,那是夸我会写字了,因为那些婆婆婶婶们听完外婆的唠叨,并没有笑话我的意思,而是会说:慧慧都会写那么稠的字了?语气中流露出的夸赞,让我窃喜不已。直到好多年后,外婆家的窑顶上还隐隐约约能看到那几个字,舅舅们和二姨每每看到它们,都会问我一番:怎么能记得把字写到窑顶上?
我的童年假期大多在外婆家度过,在记忆中搜罗了这些或有趣好笑、或遗憾伤感的小故事记于此,是真的担心它们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琐事的增多被忘却了。不过,那些深存内心的美好回忆应该会被永久刻印的,不会随时光的流失而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