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瑞士的最后二三周,我有一天晩上下班经过一家瑞士有名的服装店,看到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试穿后觉得挺合适,就买了回去,穿给妈看,让她评价一下。平时妈妈一直以我为荣,说什么赖蚌剥珍珠(其实妈妈年轻时比我们姐妹三都美)。说什么我家二晖就是披个麻袋在身上都好看。又说什么:晖子长得象个大洋马,是不是我生的.?..。这些话她会反反复复地念叨,但总是带着自豪和骄傲的面容。但是此次当她看到穿着黑色长袍的我,她脸色大变:“哟,你怎么穿这个?”我看了她的脸上表情,很惊讶,怎么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面带思虑地走开了...。我面对镜子看了半天,倒底哪儿不对?颜色?(黑色)。款式?(剪裁的很紧)..。我想了半刻,突然意识到:难道妈妈认为这是寿衣?。于是,我拉着妈妈的手去我的衣柜,给她看我有好几件黑色的大衣,说黑色是流行色。她看后,沉默了一会,说:“你自己看吧,反正伱这件就是不一样,当然我就随便一说。”但我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郁闷,我当时无法理解,但为了妈妈开心,我第二天就把衣服退了。但退不了钱,只给了单子,以后可以换其他的衣服。我回去了告诉了她,她显然很高兴,连说:好好好。 过了一会又问,何时能换新的衣服?我答:等我看到我喜欢的衣服呀。可是我一直到妈妈去世也没找到我喜欢的款式。妈妈去世前一个月,我回中国看望妈妈,她竟然在那么虚弱的状态,又悄悄地问我,那件衣服伱换了新的吗?。我当时笑着对妈妈说:妈妈伱又开始操心了,您好好养病吧。事隔至今,想起此事,想来妈妈对那件黑色衣服一直不能释怀。
我17岁高中毕业后就离开了父母。在这分别的30年里我和母亲一直聚少离多。每次去见母亲总是匆匆忙忙。相处最久的二次还是母亲2007年及2016年来瑞士探亲,共住了6个月。母亲是个妇产科医生,一辈子就是劳碌命,她每天一睁眼,除了工作,就是在家干活,好像永远有干不完的事。她爱我们的家,整个一生就为这个家活着,为三个女儿牵挂。我每次回中国,她总是把她最好的东西留给我,非让我带回瑞士。在中国期间,我晚上有时和朋友同学出去玩,只要回来晚了,她就开始担心,虽然我己40多岁了,但在她眼里我还是个不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不停地打电话,然后一直等到我回来,她才能入睡。
最最让我心酸的事,她2016年11初从瑞士回去后就觉得胃部不适加重,疼痛难忍。11月28日也就是我生日的那天,她预约了B超,但是就是在11月27日那天她还忍着痛一个人坐车去帮我买东西,寄到瑞士。这也是母亲生前最后为我做的事……11月28日这天,如同晴空霹雳,一个胰腺癌伴肝癌转移的诊断让全家陷入悲痛、惊恐、恶梦中。从此之后,眼泪这个词再也没离开我们的家。11月28日之后,我们最亲爱的母亲开始接受治疗,忍受着这种折磨,至此之后再也没能下床……直到她2月20日凌晨去世……虽然母亲己离开我们7天了,但我至今仍觉得自己处于梦中,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只想大声对着天空喊:妈妈,我永远爱您!: 晖写于瑞士卢塞恩2月27日2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