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南到深圳，这趟N字头的列车跑了将近13个小时，绝对比我开车的速度慢。又没能买到卧铺，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加上头天夜里几乎被父亲折腾了一宿，那个难受劲呀就别提了。我身边倒是有一位文静端庄的女人，一上车就在低头翻看资料然后别别扭扭占据茶几一点点角落趴那睡了，夹在两个大老爷们之间，看那情形绝不好受。却是把我害苦了，烟瘾犯了又不忍心推醒别人，只能靠着车窗数着时间爬动，也不知道这个晚上爸爸一个人怎么样了？不知道是否还在无望地拍打栏杆？我和弟弟也商量了，今晚起必须让老彭负起责任来，我们每个月支付的薪酬也不算少了，他不能依赖我们兄弟去承担本该由他承担的护理责任。我还和弟弟说，此次回深，再过来恐怕就是帮助父亲处理后事了，除非爸爸出现明显的临床症状，那我会争取赶回去见他老人最后一面。4月15日上午10点，火车终于吭吭哧哧驶入深圳西站，再经过一番倒腾，回到自己家中，此时刚好12点整。
    深圳与湖南的气温真的是两重天啊，洗完澡后立马换上T恤，打电话叫来外卖，把积攒了几天的脏衣服投入洗衣机清洗，同时给弟弟发个短信告知我已到家，顷刻弟弟回复“平安到家就OK”。饿过头也累过头了，看着送来的外卖一点也提不起胃口，干脆晾完衣服再吃吧。转而着手准备晚餐，女儿已经独自生活8天了，每天都是叫的外卖，昨晚候车时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爸爸明天就到家了，明晚你就可以吃到爸爸做的饭菜啦，女儿高兴地在电话那头说，好啊好啊，快点回来！正在考虑是不是解冻冰箱里那一大团肉晚上蒸它满满一钵子粉蒸肉时，洗衣机的提示音响起，还是先晾完衣服再考虑晚餐的问题吧，刚晾到第二件衣服，手机铃声又响起，走到茶几上拿起手机一看，是弟弟的号码，当即心里咯噔了一下，接通，弟弟那边只说了一句：爸爸走了！就在刚才……
    我呆坐了好长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昨天不是明明已经好转了吗？我这不是刚刚到家吗？我为什么要回家呀？为什么，为什么就差这一天？爸爸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不让我送你呢？我守了你六天，六天我都在你的身边！等我刚离开、等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你就无息撒手人寰……怎么就不让哪怕一个儿子给您送终呢……开始时只是无声的抽搐，接着我就开始嚎啕……
    这一切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弟弟后来告诉我，这天上午他去了敬老院，爸爸的情况还算稳定，弟弟给他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尿不湿，垫子和垫布也换成新的，再给他盖上昨天我们两兄弟买的新棉被，爸爸的表情很满意，看没什么变化，交待老彭几句弟弟就回单位了，过了几个小时，就是只有几个小时，敬老院报丧，老父亲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脸部肌肉全部放松，痉挛收缩了10几年的手和脚终于放平了……
    我随后把这个消息告知媳妇和爸爸北京的亲人，媳妇赶忙安排请假的事宜，我们约定分别从深圳和福州乘飞机去长沙，到长沙会合后一同打车去爸爸所在的那个城市。我则把第二天的业务推迟了，订机票，结果下午的航班都没票了，最早的一班是晚上7点15分，恰好媳妇的航班也是晚上8点10分，这样我们长沙落地的时间相差只有一个来小时。此时又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唉，今天晚上爸爸是不能给你做饭了啊！给她留了张字条和一周的生活费，等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再补偿孩子吧。下午六点昏头胀脑地赶到机场，爸爸那边已经从敬老院送入了殡仪馆，灵堂也简单搭建起来，在我等待登机的时候，北京的堂姐发短信告诉我，奶奶已经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奶奶说：普文走了啊？这孩子……走了好啊，孩子终于不用遭罪了……
    8点40我落地长沙，而媳妇的航班则延误，9：40才起飞，4月15日长沙黄花机场这个阴冷飘雨的夜晚，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只能不停地抽烟不停地打电话。弟弟单位党政群工领导和在家的员工都赶到了，六姨全家赶到了，我的几个同学也驱车赶到了，这些消息让我身上有了暖意。11点，媳妇的航班落地，早已联系好的出租车立马赶往那座城市，凌晨1点多，我们走进了父亲的灵堂。
    仅仅一天，再次见到父亲，已是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