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患绝症让我们始料不及!在我们所有人的潜意识里,爸爸走在妈妈之前是理所当然的。我和弟弟早就在盘算,等送走了爸爸,就把妈妈接到自己家里来,看看谁下手快,呵呵!家有老人是个宝啊,妈妈来了,意味着买菜、做饭、照顾孙儿这些活就有了着落。也不能说我们不孝或嫌弃父亲,实在是因为他从来也不愿意长久呆在儿子家,来回折腾很费事。我们俩兄弟谁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万一妈妈先走怎么办?不是想不到,而是压根就不愿意去想。
妈妈确诊患癌症的时候,我和媳妇已经来到深圳且刚好买了房(关于与妈妈有关的回忆,敬请参阅本人博客的另一篇文章,《怀念母亲》,共16章,除了必要的交叉,不再赘述)。鉴于妈妈的态度很坚决:不化疗、不开刀、不住院,我们决定趁着癌细胞没有大范围扩散、转移之前,让妈妈到处走走、看看,尽量满足和实现她的心愿。于是把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四姨夫妇接来深圳,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零六天。爸爸在深圳期间再次脑溢血复发,这次落下了失声和流口水的后遗症,加之身体歪斜,不能坐太长时间。爸爸表达意愿全靠写字,本来那笔字就写得歪歪斜斜,现在右手控制能力退化,写出来的字就如同天书了,我们只能连蒙带猜,还必须是看着他运笔的走势去猜测。爸爸失声以前,说实在话,我们全家都在抱怨他,说话不经过大脑,不把所有的亲属都得罪光不罢休,虽然我们知道他只是习惯采取偏激的语气、过激的言辞来表达他对事务严重关注的程度,但我们还真希望他失去若是语言功能而不是行走能力该多好!可当他真正不能发音之后,我们才发觉,这更令人痛苦!爸爸表达意愿的情绪相当强烈,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点燃一支烟开始写东西,那些个天书可不是一张两张啊,一天下来不耗费十几张纸不算完,这还只是和我们交流,若赶上他写信或写“遗嘱”,我们这些看信的人那个遭罪啊。他写的东西每一个人都必须看,还得看懂,为了看懂,你就只能守在旁边看他怎么运笔,有一个小时耗你一个小时,有两小时绝不便宜你半分钟。要命的是,若是什么重要的内容或生活上的请求倒也没啥,不是的呀,基本都是重复的内容或是你无法满足的要求。我只能祈求老天爷,您就让老爸的声音功能恢复了吧!他唠叨的时候我还可以把音量开大点假装没听见,这种没完没了的手谈何时才是个尽头哟!
妈妈在深圳期间去了一趟海南,这是自父亲瘫痪以来我第一次体验全职护理的滋味。具不完全统计,平均每天要做的事情包括:3次帮他打水洗脸漱口清理假牙、2次扶他上下床和穿衣服、3次帮助他进厕所蹲坑、1次洗澡(这是最最艰难的,一个人几乎难以完成,最好有2个帮手)、5次以上倒尿及清洗接尿器、5次以上泡茶续水、20次以上擦口水、1次换围脖、1次洗衣服、10次以上帮他拿书写工具、N次认真辨别并阅读他的文字、5次以上协助点烟和收拾烟灰、3次帮他开关电视、至少1次更换影碟、10次以上帮助他翻身、1次下楼推轮椅散步、15次以上把他从轮椅搬沙发上、床上或搬回轮椅、后半夜2次以上被唤醒(使用发声辅助工具)、不少于1次的专门购物……绝对没有夸张,还不包括大便在身之类的意外。当然,能做到我这个程度,绝对属于标准的特级护理,因为妈妈只离开3天,所以我能够做到,但若是长久呢?即便我不需要上班不需要工作,我是不是那个久病床前的孝子?
妈妈从深圳回到湖南自己的家中以后,病情已经发展到晚期,护理爸爸的重任落到了三姨父的肩上,那段时间爸爸安静多了,他在积极策划妈妈走后对自己的安排,从他的意思流露中我们也猜得出来,他想自我了断跟随妈妈一起走,只是我们想象不到他有何能力、借助何种工具去实现自己的意愿,所以也就没把那当回事。爸爸先后采取过三次自我了断的行动:用剃须刀片试图割颈部动脉,未遂;服用安定(10几粒),未遂;用剃须刀割左手动脉,未遂。我们伤心、我们愤怒、我们斥责、我们教育……同时清查和收缴了他苦心收藏的安定若干、剃须刀片一小盒。我和弟弟告诉他,日子难受也得活下去呀,你是我们的父亲,我们不可能放任和纵容你这样胡来,更不可能协助你终结自己的生命!即使妈妈不在了,还有我们兄弟在,爸爸您不能让我们这些晚辈带着耻辱、背着骂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2007年2月13日、农历2006年12月26日、距除夕夜还有四天、距丁亥年新年还有五天,一生辛劳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我们那可怜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