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2004年,爸爸经历了第二次脑溢血的打击,他的右腿失去了支撑的能力,从此以轮椅为生。这次复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妈妈的负担成倍地加重了,除了依靠哪只仅存的右手能够单独完成的动作以外,爸爸的所有生活起居都需要妈妈照料,比如早上起床后从卧室到卫生间这么一点距离的移动,都需要妈妈把他抱上轮椅推过去再抱到马桶上坐下来,然后是擦、洗、穿,再依照相反的顺序把爸爸送回客厅看电视,仅仅这个上厕所的事情每天早中晚需要重复三次,稍不及时,就可能拉了裤子。那时妈妈把爸爸养得很肥胖,我这个壮年的汉子要抱起他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加之爸爸的双脚没有支撑力,身体会像陀螺一样带着你旋转,搀扶的人只要稍不留神失去重心,结果就只能和他一起摔倒在地。妈妈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照顾爸爸的艰难可想而知!不过在长期的护理过程中妈妈也总结出很多的经验,我和弟弟累得呼哧呼哧的事情,妈妈反而可以借着巧劲完成。但不管怎样,年迈的双亲已经成为我们兄弟的心病。
这世上还就有扎堆凑热闹的事情。我那远在北京的100岁的老奶奶提出要和爸爸一起生活,说她那把老骨头准备洒在湖南算了,这个看似荒谬的提议其实也有它的可行之处,因为把如果把三姨请过来照顾奶奶的话,顺便把家务特别是做饭的活计给包揽下来了,妈妈反而可以解脱出来专心伺候爸爸。于是乎,北京亲人千里迢迢大队人马把奶奶送到了湖南,三姨也从江西过来了(三姨父不能独自放家里吧?不过他还是找了份仓库保管员的工作)。时间一久,当地媒体听到了风声,一个照顾瘫痪老伴十余载的妻子、一个侍奉百岁婆婆的儿媳,这可是件颇具新闻价值的线索啊!一时间报纸、电视连篇累牍,不过最出风头的还是我奶奶,老人家本来就有较强的表现欲,加之满头的银发、地道的京腔、满族正黄旗的气质以及对拍摄的默契配合,奶奶当仁不让地狠露了一把脸!这下子当地民政、妇联也积极行动起来,送关爱送温暖,我们家全变成名人啦!听到这些消息,远在武汉的我感慨万千啊,你说这些个虚名图它何用?咱为自己活着又不是为媒体为公众而活,你政府真要关心就来点子实际的东西,比如残疾人补助金、百岁老人补贴费什么的。
外在的和谐掩饰不了内在的矛盾,要说我爹这人有时候也确实比较操蛋,自己老妈妈不远千里、放弃北京大城市的生活来到这个湖南的县级市与儿子、儿媳一起养老,多么其乐融融的一件事啊,我爹偏偏觉得这妨碍了他的生活,又嫌老太太喜欢炫耀,时不时发出不和谐的声音。偏巧老太太耳背,听不清儿子在嚷嚷什么,却又喜欢问个明白,于是老爹的声音便一再提高,重复了几遍以后老太太还没整明白,老爹这火气就上来,于是拍桌子,一拍桌子老太太就明白了,原来儿子生气了,便噤了声。其实奶奶是个明白人,她总是对我们说:小文(爸爸的小名)脑子有病,我不跟他生气,他还是个孩子!当爸爸身体不好的时候,老太太独自坐在一旁抹眼泪;而有次老太太病了,爸爸却若无其事地吃的东西看他的电视,跟没事人似的。三姨因此总结道,这母亲爱孩子那是真心的、不讲条件的。我弟弟的总结是:这母与子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咧?爸爸和奶奶老是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个问题让我们头疼。其实嘛根结问题我们也清楚,爸爸是担心妈妈操劳过度,认为奶奶不该来增加妈妈的压力和负担。爸爸最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妈妈身体好才有他自己的好日子,假若妈妈累垮了,他绝对是遭人嫌弃的对象。所以他要倾力维护妈妈的权益,哪怕是采用极端的手段(呵呵,他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只能使用极端的语气)!
不幸的是,爸爸的担心最终成为现实,2006年5月底,妈妈被证实患有周边性肺癌,生命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