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丧事办得简朴而隆重。
母亲的遗体连夜被送往殡仪馆,第二天接受悼念,第三天一早八点半举行追悼会,然后送往火化。母亲遗体被推进炉膛的瞬间,我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有几近昏厥的感觉,最后的一眼实在是太匆匆、太匆匆,从此再也见不到生我养我疼我的母亲了!俄顷,焚化炉的烟囱飘出一缕清烟,我相信,淳朴慈祥的母亲一定会乘云飘上天堂,在一个没有病痛没有喧闹的地方注视着我们、保佑这我们,也在等待着父亲等待着家人前去团圆。
在办理母亲丧事的过程中,有几件事让我很感动。
首先我要特别感谢弟弟的岳母,她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母亲病重以后她一直以自己的方式替母亲祈福,虽然我本人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他岳母的虔诚和佛教所传达的慈爱让我震撼,丧事进行到后来人已极度疲倦,空旷的吊唁大厅夜间寒气逼人,朦胧中我不止一次看到弟弟的岳母在默默地给烤火炉换蜂窝煤,大厅里究竟有多少个炉子我没去细数,但挨个一圈换下来可能要花上半个小时,任何时候醒来,身边的炉火总是旺旺的。
其次我要感谢三姨和六姨全家,在那样混乱的日子里,三姨父默默地承担着照顾父亲的工作,最后一晚三姨夫妇坚持给大姐守灵,结果楞是带着我父亲在灵堂坚持了一个通宵。六姨父还没放假,事实上越是临近节日前他们越忙,只要有时间就会守候在灵堂里,六姨和三姨则要跑上跑下忙里忙外,小到孝子带的號符、大到一干人的吃喝都必须安排妥贴。双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单位一报到把工作安排下去就陪在我们身边,随时听候调遣,双说那几天开车就像出租司机一样,不是一般的累。还有我的那些表弟们,得知消息后一定要来,被我和弟弟制止了,春运期间实在没有必要遭那个罪,最后只得接受他们的最低限度的要求:每家敬献一个花圈。母亲有6个妹妹,五姨之前的可都是生两个以上,这下呼啦啦多出一长串花圈。
还有弟弟弟媳的单位对处理丧事的重视程度让我深感意外,单位所有领导全部亲临吊唁,有的已经回到长沙家中准备过年了又专程驱车赶过来了,鞭炮震得大地都在颤抖,花圈一个接着一个。因为我离开湖南已经很长时间了,还在往来的朋友已经极其有限,一度我很耽心会冷落了母亲,没有想到弟弟弟媳在单位有如此好的人缘,此外还有他们的同学和朋友,一拨一拨接踵而至,最后吊唁大厅的四面墙壁都摆满了花圈,我想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这说明母亲的一生做人处世得到了认可和肯定。
还有母亲所在单位,当晚刚刚宣布放假,得知母亲辞世的消息后,单位党政工群班子领导立刻召集会议,把还没有离开的职工全部收拢,连夜成立治丧委员会,组建了管乐队,敬献了花圈和慰问金,并以“理财尽责清廉防疫战线贤内助,务业鞠躬勤奋卫生系统好标兵”给予母亲的一生以高度的概括和评价。母亲被送入焚化炉的那一刻,天降起了大雨,不敢说是感天动地,那也是天降哀思!母亲单位的同志就一直冒着大雨陪伴着,直至最后把母亲的遗像送回家中,此时,距离除夕仅剩两天。
最后,我要谢谢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从母亲遗体进入灵堂开始,一直忙碌到火化结束以后的半天,母亲的骨灰中午就已经摆放入殡仪馆的格笼中,他们的工作则持续到下午五点。是的,他们是一群道士,几天几夜他们就没有合过眼,即使孝家的人都已经在疲惫中相继入睡,他们仍然一丝不苟、一个环节也不捺地替母亲驱魔赶鬼、超度亡灵,对于玄幻之事我本没有探究,当时同意请他们来也不是因为信奉阴阳之说,而是考虑到我们家在当地没有根基,亲人朋友有限,请他们来至少可以使场面热闹起来。道士做法有很多讲究,我不懂,他们需要我跪我就跪,需要我跑我就跑,需要我拜我就拜,但在我看来他们的一招一式都是极其到位,他们身体的柔韧性令人赞叹,他们向母亲的每次鞠躬都在向180度接近,每次对母亲的跪拜都是极其隆重地匍匐贴地,就冲着一群与母亲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够为我的母亲做到这一点,我就感恩不尽!要知道,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四天四夜的道场,回到家刚躺上床就接到了我们的请求,爬起床就赶来了,至结束,他们总共熬了七天六夜!我不鼓励封建迷信活动,但我由衷地钦佩这个特殊人群的职业道德。
办完母亲丧事当晚,六姨全家都留下来吃饭,祭完了母亲,一种深深的悲哀和绝望涌上心头,望着这个熟悉的家,这个每年过年都在呼唤我归来的家,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妈妈没了,这个家也就差不多散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这里,以后或卖或租,这个地方就再也不是自己的家了!弟弟在哭,六姨父也在哭!没有了难堪的感觉,没有了强忍的必要,我们痛痛快快宣泄着,不加掩饰地任泪水滚落,喝了哭,哭完接着喝,直到醉倒在桌前。
除夕那天上午,女儿从武汉回来了;除夕那天下午,媳妇从阳江回来了,看着她们跪倒在母亲的遗像前泣不成声,我知道,母亲的心愿已经全部得到满足。
过年了,没有了母亲,已经全然没有了年的味道!
初七一早,拜过母亲,向父亲和辛勤操劳的三姨、三姨父鞠躬以后,拍拍兄弟的肩膀,我们离开了那个曾经属于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