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13日、农历2006年12月26日、距除夕夜还有四天、距丁亥年新年还有五天,妈妈走了,永远地离开她牵肠挂肚割舍不下的丈夫、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妹妹和其他亲人!妈妈走了,再也没有没有病魔可以折磨她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天是有预兆的。
首先是弟弟一早出车去农村采血,这天本来也是春节前最后一次出车,第二天就要封存车辆统一回中心血站开年终总结会,然后就正式放假了,所以出发时心情还是很愉快的,车行至半途,猛地从路旁蹿出一条狗来,弟弟紧急制动并规避,但还是撞了上去,这本来也不算个多大的事故,那条狗应该也不会死,但作为专职司机却大多相信预兆,多少也有一点迷信,这事让弟弟心里咯噔咯噔的,就自然联想到妈妈,便打电话回来询问妈妈的情况,我说有点不妙,和以往似有不同,如果可以兄弟你尽量早点收车。妈妈病情的“误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弟弟便继续出车,快到采血点时道路又被堵塞了,不知是当地农村赶集还是年货大团购,密密麻麻的人群让庞大的采血车寸步难行,弟弟一看这阵势果断掉头返程,引得车上护士们一阵欢呼,毕竟年关了,谁还有心思在工作上呢?
第二就是妈妈的症状明显加重了,这天妈妈那只瘫痪的右手热得发烫,并不断出汗,捂在被子里一会竟变得汗津津的,我数了数脉搏,维持在每分钟140以上。妈妈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不会喝水了,无论把吸管放在她唇边如何动作她都不知道含住,更别谈吸吮了。最大的不同是嘴里有了浓痰,这痰已经不是靠妈妈的努力咳上来的了,尽管她一直在努力地咳,我感觉是被胸腔的压力一点一点挤入口腔的,我们努力用纸巾包住往外拽,但是太浓太多,扯不断拽不尽,要命的是妈妈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配合着张开嘴,一不小心手指就被咬住。妈妈呼吸急促,从上午十点开始持续不断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以前也有但很短暂。还有,妈妈这天似乎就没张开过眼睛,也没有再说一句话,那只只要清醒就一直转动窗帘的左手再也无力抬起。中午时,弟弟回家了,当那辆采血车特有的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传入室内时,我明显感觉妈妈的身体抖动了一下,这是妈妈生命中最后一次下意识的反应。
第三个预兆是恰恰这天六姨联系不上了。平时六姨也会因为有事请下午才来,但要么在自己家要么带着手机在外面,唯独这天既不在家也没带手机,我很想把妈妈的症状向六姨通报却无法取得联系,回家整整20天了,这是我唯一一次就妈妈的病情主动打电话找六姨,并且一连打了几次。下午2点多六姨从医院取药回来,马上给妈妈量体温,高烧39度多,便立刻又去医院开退烧药,给妈妈挂上点滴后六姨对我们两兄弟说:这不是好兆头,癌症晚期只要发烧就真的没救了,说明她体内的感染已经非常严重,如果这瓶退烧药下去没有效果,就真的要准备办后事了。三姨忽然指着弟弟的头发说,你去把头发理了吧,按规矩孝子100天内是不能理发的,你快去吧,否则真的可能没机会了,弟弟听了没说什么,理发去了。
最后一个征兆是六姨父的出现,这天因为情况特殊六姨没有回家吃晚饭,双和他的新婚小妻也来吃晚饭,我这弟媳在当地公安局刑侦大队工作,平时大家也经常见面,这天她却意外地穿着警服,这让我们很惊讶,说实话我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穿警服的样子。大家正吃着晚饭呢,六姨父打电话给六姨,说开车接她回家,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六姨说,今天大姐情况不妙,我得晚点才回家,你不用来接我啦,晚些时候我和双一起回家。六姨父在电话离说,唉呀,还摆谱了你,我现在就在院子门口等着呢,六姨说,既然这样,你上来一下吧。一会,六姨父穿着交警制服迈着他特有的步伐进来了,我和弟弟热情邀请姨父喝一杯,六姨父摆摆手,说,吃过了。三姨就说,那你快进去看看大姐,以后你就看不到了!有这么严重吗?六姨父一边以他特有的不紧不慢地口吻回应着一边走进妈妈的房间。
记忆到这里就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理清头绪,剩下来的印象全变成了慢镜头,此刻我就在努力回忆那一幕一幕。
六姨父进来时我还在和双喝酒,我弟呢是不是吃完了,不记得了。当时我们正说着从今晚起要安排值班了,是那种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值班。也就在六姨父一边以他特有的不紧不慢地口吻回应着“有这么严重吗”一边走进妈妈的房间后不久,三姨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对我和双说:快点喝,今时不同往日!呃,三姨从来不催我们的啊,总是笑呵呵地看着我们海喝瞎吹。那就快点喝吧,便加快进度,印象中那晚菜很丰盛,我还打算喝完这杯破例吃碗饭,晚上估计得值班。就在杯中的酒还剩最后一口时,不知道是六姨还是我弟喊了一句,快进来!放下杯子就跑进去,来到床边没发现什么异常似的,刚要开口问情况,六姨一句叱喝:赶紧跪下!我和弟弟懵懂地跪在妈妈床前,双手抱住妈妈,这时妈妈的身体猛地一抽搐,我还是反映不过来,六姨,我妈妈倒底……妈妈!旁边的弟弟已经哭了起来,双手在妈妈脸上抚来抚去,我也下意识地开始摇晃妈妈,妈妈在我们怀中再次抽搐了一次,一直摸着妈妈脉搏的六姨一声嚎啕:走了,大姐这下真的去了!大姐没了……好像是我还是弟弟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我妈妈真的就这样没有了?没有了。六姨肯定。……接下来我不知道怎么描写当时的场景了,我看到三姨在床上翻滚嚎叫,三姨父在拉她;双弟跪在地上抽泣,在往盆里烧纸钱;爸爸应该是被推倒客厅去了;六姨在边哭边打电话报丧;三姨口中念念有词从妈妈身上取下佩戴的金器;妈妈的寿衣被一层层披在我身上,据说要儿子先把衣服穿热,我机械地听从姨们的摆布;然后妈妈被装殓好从床上抬下来放置在一块木板上;外面鞭炮响起,我知道那叫“落气炮”,既告知街坊邻居也通知上天各路神仙;我还记得我去客厅时发现桌子被收拾干净了,不是还没吃完的吗?接着事先已经安排好做法事的师傅来了,我们跟着去焚烧妈妈生前用过的一切床上用品合衣物,包括那只苹果形状的皮球,让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不会受冻;之后接到噩耗的弟媳被单位派车送回来了,弟媳的哭声从院子里就已经响起,冲进来跪在妈妈遗体旁失声呼喊……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在凉台上拨通媳妇的电话,说:妈妈没了!7点14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