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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淑文
1927 ~ 2010
  郭占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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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母亲
晖吉  2020/9/2 9:05:00  浏览:124

记忆:怀念母亲

母亲去世后的一年时间里,每周我都要去墓地一次,风雨无阻。奉上一束鲜花,点燃一支香,一条干净的毛巾,蘸着水把墓碑擦一擦。睹物思人的痛哭、沉痛的心境总是能得以缓解。说来奇怪,在母亲的墓地我却从来都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平静。
如今,母亲去世已经十年了,睹物还是思人,但却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痛苦,相反的是,回忆与母亲的种种事,倒成了一种乐趣和享受,尽管也掺杂着些许的忏悔。我时常想起来母亲在我小的时候对我的伤害,也对她说过几次,最后一次我对她提起这事的时候,母亲生气且又难过地哭了,那是在母亲去世的头一年。从此我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我是个生来爱哭的孩子,这是所有的大人们的共识,而且哭起来没完没了。对门汪老师家的老二,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他在哭,声音大且哭时长。我总在想:这个小家伙用哭来争取优越感,他的哭声就是他的武器,是他争取权利的武器,构成对大人的胁迫,因为他是老二,前面有个哥哥,他要与哥哥争地位,自己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哭,是他最好的选择。我不知道当年我哭的原因是不是也属于这种情况,因为,我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姐。
母亲是严厉而又近似冷酷的人。母亲给我童年的记忆中留下的多数是不好的印象,母亲几乎不笑,脸上总是愁容满面,要不就是凶巴巴的。大姐和二姐时常发生冲突,有时我也搅在其中。时常是这样,姐妹的战火还没有燃烧起来,母亲就参战了,事态就会扩大,父亲有时也被卷进来,家庭战争最终爆发。母亲先是骂一通众姐妹,然后自己哭天抢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姐妹们乱成一团,家庭氛围到了冰点。我很不满意母亲的做法,偷偷给母亲起了外号:“战争犯子”。也不知道是谁向母亲告密,我自然成了母亲重点打击的目标。
有一天,母亲咬牙切齿地用力把我掀翻在在地上,又揪着我的头把脖子放在门槛上,她用手里的菜刀轼我的脖子,一边轼一边说:杀了你,让你哭!我魂飞魄散,拚命反抗,最终挣脱了母亲的菜刀,哭着喊着跑了出去。我的大爷拉着我的手,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的母亲算帐。大爷骂了母亲:你是什么妈呀!她才5岁,你这么吓唬她,你把她吓坏了怎么办!估计是我哭得实在太气人了,母亲后来不久又对我的哭采取了措施,这一次是用一根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看来母亲是对我的脖子有意见。“大爷,我妈要勒死我呀!”哇哇地哭着去找我的靠山,我大爷。长大以后,这两件事,我想忘记,但却是忘不了的。在母亲年轻的时候,我说起来这事,她也就是一笑了之,但最后的一次,她哭了。我不知道母亲是后悔当初的做法,还是因为觉得我记仇。从此,我努力不去想这事了,也真正地原谅了母亲。
母亲从来不休息,除了晚上睡觉。她自己每天都忙个不停,还总是能找出各种各样的劳动任务分配给我们,家里有干不完的活。母亲指定我的活是挖菜,农村里叫做“青麻菜”,野菜。家里养着许多鸡、鹅、猪。所以,无论什么情况,只要是田地里有野菜,我就会按照把菜挖回来。有一天,小伙伴们都在大沟里玩,正在兴头上,忽然想起挖菜的事,我赶紧跑回家,挎上框就去地里挖菜。除了挖菜这项任务,还会有其他的任务,母亲不喜欢我们游手好闲地呆着,只要看到我们无事做,她一定会把脸拉下来,嘴撅着,眼睛的光像刀一样瞪着我。当我找到了活干,母亲的脸上也会微微地泛出一丝笑意来。有一次,母亲去串门了,家里就是我们姐妹在,两三天时间,简直是太美好了,我除了挖菜,再没有别的活干了,每天的时光都是那么轻松愉快。我就对姐姐们说:要是妈不回来多好啊!结果,我又被告密了,妈妈回来后,我遭遇了横眉冷对。现在总结起来,我每一次的认真,风雨无阻地完成任务,是要博得母亲的满意,博得母亲的一丝很难发现的微笑,最终就养成了习惯。其实,我是感谢母亲这样的培养,劳动让我们姐妹长大后都很能干,无论生活的技能,还是工作的能力,也许都与母亲的劳动培养有关。
母亲的爱是别具一格的。我小的时候非常喜欢扑克,家里没有,我就摸肚皮,口里还叨咕着:一个2,一个王,一个K。有一天母亲背着手,让我猜手里拿着什么?我猜不到,母亲就把手里的东西向我眼前一晃,原来是扑克!我尖叫起来,从此,我有了扑克,那是母亲用纸壳给我做的五张扑克,伴随我度过了童年。我最渴望与母亲玩游戏了,但每当我兴高采烈的时候,母亲总是能戛然而止。冬天的时光,一家人常常坐在炕上,有一次,母亲拿起我的小脚,用手掌打着我的脚掌,一边打的边说:夯打夯,凿打凿,问问老倌饶不饶?我开心地说:不饶!母亲接着再打,边打边说着饶不饶,我还是说不饶。之后,母亲就把我的脚向旁边一撇。任我怎么求都不再理我了。母亲对子女的教育是严厉的,从来不纵容,管束也是方方面面的,尽管有时我们暗地里背叛她,但最终还是逃脱不了母亲的法眼。母亲鉴别我们下没有下大沟的工具就是她的指甲,她把我们叫过来,站成一排,命令我们把裤子挽起来,然后,用她的指甲来挠我们的腿,如果出现了一道道的白印,那就要挨打了,说明是下了水的。我们都有着很好的安全意识,村里的孩子也常有被水淹死的。母亲最后的岁月在我家,总是对我讲从前的事,每当听了我都要说:妈,你咋那么傻呢?你为什么要辞职呢?她说:不辞职怎么办?你爹的工资都给了他兄弟姐妹,孩子还要雇人来看。我说:雇人看不好吗?母亲说:不行,人家不能好好看。母亲本是建国前参加革命并加入共产党的干部,她在革命工作中有突出的成绩,带领妇女工作队支援前线,做军衣、军鞋;带领工作队打土豪,分田地,废寝忘食,历尽艰难。解放后,母亲被分配在妇联工作。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工作,母亲却毅然辞职!我用一生都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要如此行动,直到老年时期她才说出真相。我的母亲为了孩子做出的牺牲令她前半生过着十分艰难的生活。

母亲的教育方法也是很独特的,当她包饺子或者蒸馒头时,一大块的面板上放着许多面和面粉,我们姐几个都围在面板的周围。看着母亲的巧手把面变成饺子或者馒头,我们就想要参与。可是,母亲就是不让我动手,只是让我们看她的精彩表演,最多是揪出一小块面给我,让我在一边自己随便捏着玩,越是这样,我越是想伸手。什么时候母亲把手艺传给了我呢?不记得具体过程和时间了。特别怀念母亲蒸出的馒头的味道,尤其是馒头的造型。多年来,我总是想寻找到母亲用来装点馒头色彩的工具,是一种植物的果实,有着许多角,用它蘸上红色再印到馒头上,蒸出来的馒头好看又好吃。可是,这个果实至今也没有找到。母亲从来不袒护我们,我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是不敢说的。村里有一个小霸王,名字叫王小金的,是个很坏的小子,他专门打人,打女生,谁都不敢招惹他。一次,王小金打了我们几个女孩子,我的胳膊都被他打坏了,擦干眼泪回到家里,生怕母亲发现,但母亲自有一双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她,我只能被母亲责打一顿。我心里对母亲充满了恨,人家的孩子在外面受委屈,母亲都是替自己孩子出头的,可我的母亲却好。不仅仅是这个,母亲对来家里的亲戚的孩子总是比对我们好。老姑家的两个女儿,只要一来我家,我们姐几个就遭殃了,每天都会被母亲骂。
母亲是强大的,在我幼小的心里,母亲是不可战胜的。有时心里希望有谁能够制约一下母亲才好呢。一天,放学回来,远远看见一堆人在我家门口,还听见了哭声,这是有什么事呢?邻居们看见我,就说:快劝劝你妈。我才看见妈妈伏在一只大猪身上,放声大哭着,人们劝不动也拉不动她,我惊吓得不行,也不敢上前。姐姐们也在哭,告诉我说:猪死了,妈都哭很长时间了。我那时,忽然内心同情起母亲来,她每年都要养两只猪,从小猪仔养到肥肥的大猪,据说是达到五指膘。一个卖,一个杀,有钱花,有肉吃。死一只猪,不是没钱花了,就是没肉吃了。从此以后,我对母亲有了很大的理解和同情,尽自己所能来做好家务活,以博得母亲那一丝不容察觉的笑容。
母亲给了我两次生命。在我小初毕业后,一个夏天的下午,我坐在豆角地里看书,天气有些热,我选择了通风凉快的地方看书,既隐蔽又安静。看着年着就睡着了,醒来时感觉肚子很疼,疼得越来越厉害了。家里人找来了村医刘大夫,他看了说我是胃疼,给我开了点管胃的药。第二天疼得更加厉害了,母亲让人找来了三叔家的二姐夫,尚大夫,他让我平躺,腿弯回来,在我的肚子上按这按那,问这里疼不?按到左下方时,我说疼啊!二姐夫对母亲说:二婶,她可能得阑尾炎了,很严重,得去县医院,估计要手术的。母亲毅然放下所有的活计,在村子前的大道上拦截了一辆大卡车,车上装满了沙子,母亲哭着跟人家说我的病着急去医院手术,司机很同情她,就让我们上了车。母亲坐在沙子上,我躲在母亲的怀里呻吟着。车开起来,风把沙子吹起来,我们满身都是沙子,嘴里也是沙子。好歹到了县医院,父亲的朋友院长安排一个好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医生说,我的肠子已经穿孔了,再晚一点就没命了。我当时是个很胖的小姑娘,手术时,医生怕我害怕就和我聊天:你几岁了?你怎么这么胖啊?吃什么啊你都?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县城,虽然是住院,但我喜欢这里,饭也比家里的好吃,每天母亲给我打饭,从来没有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这里的新鲜事也比较多,每天都有新奇的事情发生。有一天半夜,走廊里来了一群人,哭着喊着的过去了,我们都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才听说,昨晚送来一个农村小伙子,和人家进行吃香瓜比赛,吃了一筐香瓜,之后就送医院来了,没有抢救过来,死了。我们替这个人难过了好几天。当我的伤口好些时候,医生让我出来走一走,我和病友,也是一个女孩子,比我大几岁,我们俩走到大街上,好开眼界啊!县城真是太大了,太繁华了,车水马龙用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可是,过了七天了,我已经住院十天多了,伤口就是长不好,有一针没有长上,总是流血,但也要出院了。母亲这些天陪着我,家里的一切都抛开了,这对母亲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况且,住院的费用很大。也许,就是这次的生病住院经历,让我对农村以外的世界更加有了想象力,以前的村外的世界都在书里,这次经历的是真实的外部大世界。
母亲是一个文化人,尽管母亲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但母亲认字很多,喜欢看书,尤其喜欢看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鹿鼎记》《射雕英雄传》等武侠小说,金庸、梁晓声的书她看了许多部。我时常给她买一些书,母亲去世后,这些书都送给了她最喜欢的侄子,那个我称作“乡村哲学家”的舅舅家的大哥。母亲也喜欢读历史,外孙子与母亲经常会就历史问题进行讨论。其实,母亲对我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她不但让我学会劳动、干家务活,更是让我有读书的习惯,甚至是爱好。母亲在劳动之余就会看书,她看过的书我就会拿过来看。如果没有新的书了,我就会把看过的书再看一遍,再看一遍。《林海雪原》我一共看了五遍,每当看到高波牺牲这一情节,我总是偷偷地哭上一会儿。《苦菜花》看了四遍,看到杏莉死的情节,我还是一次次地流泪。母亲的读书圈子里有大舅家的大哥,那个乡村哲学家,还有二姑家的二哥,有邻居庄家大哥,还有几个人,都是村里喜欢读书的人,他们之间有书共享,而且这经常交流。交流的方式各种各样,时常二姑家的二哥来家里,母亲就与他讨论哪本书哪个情节哪个人物什么的。母亲与乡村哲学家讨论的时候比较多,因为,大哥经常来我家帮助母亲干活,每次都要住几天。母亲特别喜欢大表哥,我想,不仅仅是大哥能帮她干活,还因为母亲与大哥有共同语言。我特别期待每年的“读书会”,那是母亲一手操办的盛大的文化交流会。一连几个晚上,家里聚满了人,昏暗的灯光下,麻杆的皮被一双双手剥落下来,每个人身边放着的一大捆麻杆渐渐减少,一缕缕麻皮又捆在一起。村里的人家几乎家家都种麻杆,冬天的时候,麻杆干透了,就要集中时间把麻皮剥下来,至于麻皮干什么用,我有点搞不懂,可能是搓绳子吧?或者是卖钱。我家的麻杆比较多吧,母亲每年都要请一些人来帮忙剥麻,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母亲的读书圈子里的,在剥麻的同时,每个人都要讲书,通宵达旦。这是我童年最开心的时光了,除了过年。多少天后我都是沉浸在他们讲的故事里,好像我就是故事中的人一样。但有时,故事也让我不安,甚至害怕到哭泣。那一年,邻居庄大哥讲的是宫廷里的事,其中一句让我困惑一辈子。庄大哥说:皇姑来了。多少天的夜晚,我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泣,“皇姑来了”,皇姑太可怕了!这个我不理解的概念让我惊恐不安,耿耿于怀。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皇姑”就是公主。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皇姑”这个词。
母亲所能提供的书显然是满足不了我的读书渴望,我自己便找人借书来看。我弄到了一本书,令我着迷。每天读书后,有意思的情节我就讲给父亲母亲听。但是,当我讲完一个特别有趣的情节后,父亲一把抢了我的书,愤怒地给付之一炬。我大声哭叫也无济于事。父亲说我看的书是《奇门遁甲》,说我已经走火入魔了。这件事极大地伤害了我,之后的年月里,我到处寻找这本我未看完的书,却怎么也没有找到。上个学期,在中学的青年教师沙龙上,在与青年教师谈读书时,我给他们讲了这的这个特别经历,我希望他们有谁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或许能找到呢?老师们问书的大致内容是什么,我说:我只记得其中的一段,是这样的:有个人去海边打渔,一天没有收获,最终打捞上一个瓶子。他看这个瓶子有点奇怪,就打开了盖子,一股青烟从瓶子里冒出来,青烟袅袅竟然化成了一个魔鬼,一个瘦骨嶙峋的魔鬼男。打渔人害怕了,魔鬼却说:你不要怕,我有魔法,我会带给你好处的,你只需要带着我在城里到处走走看看。打渔人带魔鬼到了足球场,正在进行一场足球比赛,看比赛的人们呼喊着。魔鬼在座位上看着大家这么着急,看着场内二十二个人抢一个球,他就抜下一根胡须,用手捻碎,口里念着咒语,然后把胡须向场地里一扔,结果,足球场上一下子出现了二十一个足球!加上原来的,每个运动员各有一个足球了,魔鬼哈哈大笑。老师们问,这本书是不是《天方夜谭》?是不是《十日谈》?是不是《老人与海》?或者真的是《奇门遁甲》?我告诉大家:不是《奇门遁甲》,去年我在网上买了一本《奇门遁甲》,就是想验证一下。大家又纷纷求助百度,百度也不知道。这本书竟然成了悬案,这也是父亲留给我一生的解不开的迷了。
母亲无意识中培养了我读书的爱好,一生受益匪浅。无论有多忙,书是要读的,这是源自于我的内在需要,心灵总是发出读书的信号,如成长的植物需要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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