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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建书
1931-11-03 ~ 2004-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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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印刚怀念父亲文章
悟刚  2021/4/4 7:58:00  浏览:118

                         我的父亲
这几天,中央电视台热播抗美援朝纪录片、电影、电视剧,原来是为了纪念抗美援朝七十周年。使我不禁想起了七十年前,毅然携笔从戎,投入到保家卫国战争中的父亲。
我曾祖父之远祖父崔德功(我上十一世)是康熙九年(1670年),随满族正白旗“张王李肖佟宋满高刘杨谢马金于崔邵”十六大姓(其中崔等12个是千总,正六品或从六品),奉旨出关跑马占圈来到青龙的,初驻长城脚下肖营子的崔杖子和楼达子沟,后向北迁徙至岔沟(现青龙镇平顶山村),道光年间我天祖(我上五世)又迁徙到今天的大杖子村。曾祖父(父亲的爷爷),名永庆,号老善,曾在天津塘沽北洋水师李鸿章帐下任红笔师爷,清亡后曾在滦州府“住地方”也就是经商,晚年回家颐养天年,信奉佛教,乐善好施,常为十里八乡吸毒嗜赌者点化戒赌毒,人称大师,97岁无疾而终,生三子。爷爷(父亲的父亲)行三,一生勤俭持家、乐于助人、慷慨仗义,人称崔三爷,雅号崔老焕乡里皆知,四十岁才得一子,三支唯一的男孩,就是我的父亲。
父亲1931年出生于青龙县大杖子村南街这样一个普通的满族家庭。11岁时,奶奶撇下年幼的父亲,撒手人寰。爷爷与大爷(爷爷的大哥)和大奶(爷爷的大嫂)共同含辛茹苦,养育父亲成人,终身未续弦。因三支就这么一个根,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家中被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就没干过家务活儿,始终就读书,1947年高小毕业后,因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被县里选拔为教师(自日本投降后,青龙县就由共产党接收,所以青龙县1945年就解放了)。被分配到马圈子的沈杖子村教书,沈杖子小学就两个教员,一个是校长(不记得姓什么了,就是本村人),一个是我父亲,有几十个学生。当时我父亲还不满17岁,身单力薄,有的学生都比他岁数大、个子高,有时外边有人喊,药鱼了,抓鱼去呀。学生们就跑出教室,去河里抓鱼了,我父亲拦也拦不住。校长看了,只是干着急,于是校长说,你到总校找找领导,是不是安排个其他工作。一年后,父亲就来到总校,领导了解情况后,说这样吧,你先去平泉师范学习深造两年,毕业后年纪也大了,再回来教书。同去的还有,同村的杨志兴、马成春、张宏川、杨俊义,还有乡下的赵昆、王海波。临行前,由父亲与同村同去平泉的4个同学共同的恩师(高小时的老师,也是父亲的姐夫)满庆宇主持,5人叙庚换贴,结为异性兄弟,父亲排行老大,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兄弟们情真意笃、危困相扶、情同手足,闻名乡里。
青龙到平泉有一百多公里,大都是崎岖的山路,当时青龙的这七个同学,都到我家聚齐,一起步行去平泉上学,当时没有汽车。他们自己背着行李和用品,还要拿着棍棒,预防路上碰到野狼,天黑了就住老百姓家,顺利的话,一般3天就到了,每次上学、放假往返,都是这样。由于身背来的行李都较少,四季就用这一套行李,到了冬天天气冷,宿舍取暖也不好,他们就把两个人的被子盖一个、压一个,两个人一个被窝,相互取暖。到了1950年快毕业时,朝鲜战争爆发,中共中央决定,组成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参加抗美援朝作战。急需有知识有文化的热血青年,补充到空军。当时的平泉师范属于比较知名的高等学府,于是,父亲就与马成春、张宏川、赵昆同学,携笔从戎,毅然参加了空军。到达部队后,父亲给爷爷来了封信,说自己已参军,爷爷见信后,当场大哭,喊道,这回完了,要绝后了。因为当时很多参军的乡邻,都牺牲在外,没有回来,有的杳无音信,当时的参军就意味着牺牲。
参军后,父亲就到锦州航校突击培训。航校开课的第一天,就目睹了训练事故,一架教练机起飞后第一个转弯通场就坠毁,正好坠毁在机场上,飞机摔成了两截,飞行学员当场牺牲,教练员身负重伤。
几个月后就参加了抗美援朝,成为一名志愿军空军战士。有的飞行员只有几十个小时的飞行经历,父亲成为了一名机械师。参加抗美援朝的空军机场,均在国内。当时的条件非常差,住的都是在机场边搭建的帐篷,有时早晨起床时,发现自己的鞋没了,原来是晚上下雨,把鞋冲走了。夏天时,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儿,是先把爬到蚊帐杆上、鞋里、床下的蛇赶走,再起床。父亲说,我们的空军,没有任何作战经验,更没有成熟的战术,可对方则是参加过二战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美国老牌飞行员,进入战斗后,我方参战飞机,集中攻击敌军指挥战机,指挥战机被攻击后,就急叫其他战机掩护他,这样敌人的战斗队形就乱了,我方战机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有的就与敌机相距几米擦身而过,美军没有见过这种打法,败下阵去,后来大家总结这叫“群狼战术”、空中拼刺刀。有一次,我轰炸机编队轰炸海上目标,一轰炸机被敌炮火击中,无法返航,机长命机组人员跳伞,可没有一个跳伞的,机长就开着战机直接对着敌目标飞去,与敌同归于尽。父亲常常谈起为国牺牲的战友,他们都很年轻,刚还在一起有说有笑,战斗警报响起,战友们驾机参战,一个小时后,没返航,基本就牺牲了。
当时志愿军的飞机非常少,所以作战频次较高,战机的维修保养任务都很紧,有时一天也休息不上几个小时。特别是当时的机场条件较差,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的机库,大多都是临时建筑,有时就是露天,冬天时天气寒冷,有时零下二三十度,可维修战机要钻到里边修,穿棉衣根本钻不进去,就要脱下棉衣,钻进战机里维修,时常一两个小时,身体快冻僵了才出来,靠的是顽强的意志。父亲说,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这算不了什么。在我上高中时不解的问父亲:你是三支单传,当时怎么就背着爷爷参军了呢。父亲反问道:当你前面面对着是豺狼,身后是你的家园、父母和亲人时,你是什么选择。当时我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父亲的话,其实我还是没有真正听懂。后来哥哥高中毕业,父亲又送哥哥参军了。
上面都是我小时父亲时常和我念叨的,当时我都没注意听,也听不太懂,就当是给我讲“瞎话儿”(故事),具体的人名、地名我都不记得了。现在懂得了,想起来挺后悔,没认真地记录下来。
刚从网上搜了下抗美援朝志愿军空军的战绩: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仅有不到300架飞机,飞行员喷气式战斗机平均飞行时间不超过15小时,毫无空战经验。对手则是拥有15个空军联队,作战飞机1200多架,大部分飞行员参加过二战、飞行时间多在1000小时以上的世界头号空中强敌。自1950年12月至1953年7月,志愿军空军在掩护战略战役后方目标安全,保障后方交通运输和配合停战谈判斗争方面,完成了既定任务,配合志愿军地面部队取得了抗美朝作战的最后胜利。其间,有10个歼击航空兵师21个团、2个轰炸航空兵师3个大队参加实战。总共战斗起飞2457批26491架次,实战366批4872架次。击落美机330架、击伤95架。我志愿军被击落飞机231架、击伤151架。
抗美援朝结束后,父亲做为专业技术人才,被抽调到解放军后勤部,驻西安宝鸡飞机制造厂军代表。几年后,父亲被调到北京空军后勤部工作。妈妈带我我去过几次,我印象最深的,是父亲给家写的家书用的信纸、信封、邮票,都是自已在外买的,他说公家的东西不能私用。爷爷也去过几次,爷爷还是个忠实的老毛粉,当时在部队食堂就餐前,就餐人员都要排好队形,先一起朗诵毛主席语录,爷爷年纪大,反应慢,父亲告诉爷爷,你只张嘴不用出声就行,可爷爷依旧执着大声朗诵,每次食堂就响起的最后半句,就是爷爷自己还在朗诵;爷爷听说人去世后,要火化,就执意不去了。当时父亲已被批准了家属随军,家属可以入住北京,可因为爷爷不肯进京,我们都没有去成。只是农闲时妈妈能带上我们进京看望父亲,我们这些从山里进京的孩子,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见到什么都稀奇。我见了动物园的大象,好奇地问父亲,大象拉屎为什么不擦屁股;哥哥见到了房间里的自来水龙头出水,惊讶地大叫,他们这儿井怎么在屋里呀。
这张照片背后也有个小故事,这是在北京空军后勤部的灯光球场,一天,一位叔叔拿着相机在给别人照相,从山里来的孩子哪里见过相机这高级东西,就老实跟着叔叔,叔叔见我也挺可爱,就对我说,这个对着你一照,就会出来一个你。叔叔就给我照了一张,刚照完,我对叔叔说,刚照的那个不行,我要照个手拿“红宝书”的。于是,我就跑到楼上拿了《毛主席语录》本,拍了这张珍贵的小照。今天我翻出来这张照片,我才知道,我爱人为什么老是说我是“毛粉”,原来我五十多年前,就是个忠实的老“毛粉”了。
1960年父亲在北京中南海受到了周恩来、朱德、邓小平、彭真、李先念等中央领导的接见,当时的合影就挂在我家山墙上,我上小学时正值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我回家就把照片上邓的面部抠坏,父亲怕出政治问题,就将照片收了起来。
1969年因林立国要掌控北京空军,就将像我父亲这样的一批老兵,下令复原回家务农。后勤部领导还挺关心父亲,派部里的小侯到青龙县武装部住了两个月,把父亲安排吃了商品粮,还安排到县电机厂里的军工车间当了主任,当了工人。父亲说,比起一同参军的赵昆被发配到军队的牛场放牛、住牛棚强多了。
在工厂,父亲一干就是十多年,军工车间主要生产步枪的弹夹。因父亲有技术,还懂军工,从三级工干到七级工(当时是八级工作制),都能保质保量的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多次受到上级军管部门的表彰。可就是脾气倔,领导直接批评他的兵他就不干,找领导理论,说批评我行,批评我的兵不行。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晚上,家里来了个客人。就我自己在家,来客个子不高、瘦瘦的,身穿空军皮夹克,自我介绍,叫赵昆,找我父亲,我才知道是赵叔叔。他说,他已经在部队落实政策了,恢复了原待遇,可能要回青龙当副县长,叫你爸爸也到部队找找,已经被发配到地方的干部也在着手落实政策。于是,父亲又开始了落实政策之旅。开始去了北京空军后勤部几次,接待处的办事人员说,正在逐步整理档案,陆续办理。最后一次,在北京部队招待所的地下室住了一个多月,同室的也是一样找落实政策的,一天他回来说,主管落实政策的是政治部侯主任,父亲想,是不是当年我招来的兵,并去青龙武装部给我安排工作的小侯?次日,父亲早早到了部队接待处,报上姓名,说要见侯主任,果然还真是当年的小侯。侯主任见到父亲高兴的说,我就知道,如果您还活着,一定会来,您不用等了,我给办好了直接发给地方,恢复团级待遇,具体地方安排什么工作部队就管不了了,原批准的家属随军,也能落实,但只是能就地农转非,北京就进不了了。于是五十多的父亲,又被分配到县民政局,主管县内退伍军人的落实政策工作。几年后,离休在家。
离休在家的父亲,每天就是看报、写字、下棋、打牌,其乐无穷,日子过得丰富多彩。我们有姐弟五个,虽然没有一个大款和大官,但日子过得都平平安安,没用父亲担心。父亲非常好热闹,家里人越多,他越高兴,常常准备一大桌子菜,等孙男娣女回家。
不幸的是刚过73岁生日的父亲,罹患恶疾。父亲以他那坚强的毅志与病魔顽强的抗争。父亲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在患病初期,儿女们都不知道病情,姐姐要带爸爸去祖山游玩,当时父亲已经近十天很少饮食,但他为了不让女儿失望,毅然托着病弱的身体,登上了祖山,满足了女儿的孝心。父亲的病情日益加重,为了进一步确珍和治疗,我们来到了北京大医院,一天的坐车和体检,已疲惫不堪,哥哥、姐姐、妹妹和我也都又饥又渴,到了晚上我们对父亲说一起去吃饭,父亲欣然答应,可到了餐厅父亲粒米未进,只是看着儿女们吃,这时我们才知道父亲是为了让我们安心地吃顿饭,才陪我们就餐的,在北京就医的两天每顿饭父亲都是这样,儿女们谁都知道了父亲的心意,但谁也不忍道破父亲的心思,因为儿女们都知道,这是能与父亲仅有的几次在一桌吃饭的机会了,儿女们是面带微笑,但心在流泪地吃完每顿饭。
在病重时非常痛苦,但父亲从不吭一声,我们只有通过观察表情来判断是否打止痛针,在整个病期没有用过一只杜冷丁。在北京体检时,已近二十天未进食了,但托着病弱的身躯坚持自己走着到各检查点,有时一走就是几百米,走得全身是汗,但也不让哥哥背。就是在最后时刻进入肝昏迷早期,肌肉有些痉挛,也不让人扶他。儿女们想尽办法挽留爸爸,可无情的病魔一次又一次地把儿女们的期盼击碎,每一次化验单出来,我们都期盼着到医生那里看,可一次又一次地把儿女的心撕碎,但父亲坚强意志感染着我们,儿女们在父亲面前未流一滴泪。
父亲热爱生活,留恋这美好的人间。父亲在最初发病一周未进食的情况下,还观看自行车比赛。父亲心里清楚身患绝症,但从不问自己的病情,还是主动配合进行各项检查。就是粒米不进,也坚持吃药。去北京检查身体返程时,我们心里清楚这是父亲最后一次的北京之行,就特意开车绕行长安街、天安门,父亲那留恋的眼神,不时瞥向窗外,他留恋曾经生活战斗过的美丽城市。在我开车返程途中,车开得飞快,但父亲也一声不吭(平时爸爸经常嘱咐我要慢开车),因为爸爸知道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在与生命赛跑。
我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流泪,那是他留恋的泪。他是带着微笑离开了他留恋的美丽的世界;带着微笑离开了他眷恋的儿女及亲人。被父亲称为“邻居”的屋檐下的小燕子飞走了;精心侍养的满院子的鲜花凋零了;久旱的初秋也悲泣的下起了凄凉的细雨……
父亲安详的走完了73年平凡的人生路,虽未留下物质财富,但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无怨无悔、大公无私、不畏艰难、乐于助人、孝悌爱家的人生品格,给儿女们留下了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印刚  于秦皇岛家中
                           2020年10月24日
该文章刊登在《秦皇岛晚报》2020年11月20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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