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堂中前辈多,青苗堂外师父多。
正哥很正
范九初来青苗堂时,是在文正哥手底下做事的,范九叫他正哥。
其实在长安堂时,他就与正哥见过的,只是那时不甚相熟,偶尔打个照面。
正哥应该算是入青苗堂后,范九的第一个师父。
正哥是个干净的过分的男人,干净到就连案头那尊玉貔貅都要定做个水晶罩子罩起来,且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正哥的衣服鞋袜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整个人仿佛从干洗店里走出来一般。
有人笑话正哥太整洁,像个绣楼里的姑娘。范九是不赞同的。
谁说男人一定要臭汗一身的?
虽然范九为人邋遢,却同样喜欢干净的人。
男人嘛,只要不油头粉面就好。衣着整洁得体,也是一种有涵养的表现。
正哥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尽管有些大男子主义。
有次范九逗他:正哥正哥你快看!你对面有个超级大美女!
正哥忙着奋笔,头也不抬:做你的事罢!
后来范九发现:正哥是那种为数不多的,不以女子样貌来待人接物的男人。你生的好看我便和颜悦色,你生得难看我就冷言冷语。这样的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应该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罢。
正哥对哪个人都一视同仁,不嘻皮笑脸。近则逊,远则不恭,这句话在正哥身上不通的。
正哥在生活上也是个极讲究的人,吃穿用度,均是不凡。这一点,倒是像从大观园里走出来的宝二爷。
正哥不吸烟,倒是好酒,且是酒量酒品皆好的那种。
范九跟正哥喝过几次酒,喝得吐没吐已经忘记了,喝得断片的时候大概有。
正哥有次被发了酒疯的范九吓得胆颤心惊:后生啊,喝不了就不要硬撑着啊,吓死你哥哥我了。下次再不敢与你喝了。
不过下次呢,他又会说:后生啊,我发现你挺能喝啊,来,跟哥走一个。
大大方方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完全不提上次醉酒的丑事,不令范九难堪。这一番坦荡,倒是让他安心不少。
所以只要是正哥组局,范九定要厚着脸皮前去,蹭一杯酒喝。
正哥也有醉酒时,但是品行依然很好,偶尔爆个粗口,不管多稀巴烂醉,都离得女人远远的。正哥之正,是端端正正之正,是堂堂正正之正。
不过有次正哥醉了很搞笑,骑在人家酒店大厅一个装饰的摩托车上不肯下来,嘴里喊着:
这个车好!哥要开着这个车回去!你们都不要管我,不要拦我!
合几个兄弟之力都没能把他拉下来,场面一度尴尬,当真哭笑不得。
铁头师父
真正教范九做事的,是铁剑堂的铁头师父。
铁头师父是范九胡乱取的称呼。这样说恐怕算做大不敬,不过他知道师父不会生气的。
铁头师父的名字,跟他的人一样柔情似水,叫做:内柔。姓氏呢,应该是:爱新觉罗。师父是八旗后裔,具体哪一旗哪一支,范九也没弄明白。反正名字是老长的一大串,所以为了省事,干脆简简单单,就叫"师父"。
铁头师父刚带范九的时候,跟他这样说:咱们的营生不好干,男人干不好,干着干着,最后都成了女人。
范九举着小本子和笔,愣了一下:师父,咱是练《葵花宝典》还是《辟邪剑谱》?真的会变女人吗?
铁头师父哭笑不得:我是说,你要跟女人一样细心啊,傻瓜……
范九恍然大悟:阿一古。
铁头师父很有耐心,范九入门时候很笨,他就一点一滴从头教起,不厌其烦,没说过一句重话。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要这个笨徒儿的,没有那个义务。你青苗堂的人,为何要我铁剑堂来教?就算不教,谁也不能说他什么。可是他心肠好,宁肯花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也不想求助的人失望。
铁头师父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对谁都和和气气,跟谁都笑呵呵的,不会去讨好谁,也不会对谁冷言冷语。
范九看得出,他不是装好人,而是真好人,人缘好到爆表。所以有时候他会很得意地跟人讲:凡是我师父说的,都是对的。说我师父错的人,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连我师父都惹得生气的人,一定跟惹小吴生气的人是亲兄弟。
铁头师父不仅为人好,做事更是干脆利索,细致周全。范九曾经玩笑:师父,你将来会飞黄腾达的!等你做了铁剑堂的堂主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抱大腿的徒儿啊!
他总是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可造次,休得胡言乱语。被人听到,可折煞为师了。
铁头师父朋友圈三大爱好:饭菜,儿子,罐头。
铁头师父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言谈举止,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人生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师父像一株强大的太阳花,身边环绕着满满的正能量,时时对着太阳微笑。
铁桶师叔
跟了正哥两年多,范九又去做了别的营生。所以范九又很少跟铁头师父来往了。
而现今,来往最多的人,是和铁头师父同一堂口的人。因为和师父同一辈分,是以尊称一声:师叔。
范九在心里偷偷叫他:铁桶师叔。
铁桶是他自己取的别号,自然是不敢当面唤的。
人常说:踢到铁板痛掉脚。
而铁桶师叔,铁壁铜墙,牢不可破,莫说是踢上一脚,让范九伸个小指头过去捅上一捅,都害怕连人被碾成齑粉。
范九前面做事的人被铁桶师叔羞辱到偷偷躲进茅厕哭,这在他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所以在师叔面前,他自动调节为"怂人模式"。
每次与师叔通话之前,先在心里默背一遍《心经》。
如果顺利,收线之后,双手合十,颂一句:阿弥陀佛。
如果被抢白或训斥,便翻出《金刚经》念上几段,平复心绪。
提起铁桶师叔,别人都是一副赞许的表情:哪里有你说的那么难打交道?明明是个极好的人啊!
范九小鸡啄米点头:是是是,你们说得对。
世界上没有十足的坏人罢,只有相处不来,和气场不对盘,节奏不合拍的人。
范九近年来戾气消磨地几乎不复存在,极少与人争执吵闹了。
虽然师叔为人傲慢,但是做事却是教人挑不出半分理的。
师叔头脑极好,过目不忘,凡他接手之事,桩桩件件,如同亲临。这一点,所有与他打交道的人都是称赞有加。
范九在师叔面前的"怂",也是对他的一种尊敬吧。人家确实是个牛人,恃才傲物又如何呢?
况且师叔的黑口黑面,是对所有人都一样,并非欺软怕硬,见人下菜碟。见了堂主,他也是那副样子。大概天性如此,不卑不亢。
因为师叔是做实事的人,即使训斥,范九也从来不争辩的。
辰哥与师叔关系极好,时常与他开些玩笑。范九是不敢的,只在一旁嘿嘿嘿地笑。师道尊严,尊卑有别。同师叔开玩笑是件不太尊重的事吧,范九这样想。
因为工作原因,加了师叔微信,头像是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不常更新状态,偶尔po几张掌上明珠的照片,一副亭亭玉立初长成的模样。有时会拍几张很有韵味的风景照,赋几句诗。
说实话,师叔是个极有文采的人,诗作不仅合辙押韵很有水准,且透着几分豪气干云的豪迈。
不过范九是不敢胡乱在他面前评价的,也不敢问他:师叔可否读金庸?
只是在右下角轻轻点个赞。
辰哥之义
现如今范九跟着的人,他叫做辰哥。其实算做是他的师父的。
辰哥是个非常能干的人,能干的程度大概和铁头师父铁桶师叔他们属于一个队列的战友。
现在的差使,纷杂繁乱,且天天要与各堂联系沟通,时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稍有差错,前功尽弃,辛苦付之流水。范九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常常犯错,自是免不了被辰哥怨责,一开始范九总是跟顶嘴。
辰哥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口嫌体正直,犯了错一定会指出来,望你下次改正。但在堂下,从来不曾为难过范九。所以后来范九常常惭愧反省:大约是自己太笨了,如同猪头转世,蠢的不可救药。
费心劳力的事情其实都是辰哥去解决的,自己只是做一些打杂的简单营生,这些都做不好。到现在辰哥仍然在一人苦撑全局,对他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仁厚了。
近日因事务繁忙,辰哥又新收了个徒儿,是个声音沙哑可爱,有着小虎牙的小姑娘,算是范九的小师妹吧。小师妹对辰哥十分恭谨有礼,且勤快能干,每日端茶倒水,擦桌扫凳,连同师兄也一并优待。
前几天,范九听说辰哥向上面申请,要去南疆了。他心里惴惴,忍不住跟师妹说了。
不想这个小姑娘,竟然红了眼眶,流下泪来。看得出,师妹对辰哥十分依恋,其实范九何尝不是。因为身边有了遮风挡雨的大树,所以一直以来太过依赖,不愿意再成长了,常年做一株侏儒草苗。他们都不希望辰哥走。
难过感慨了一天,小师妹忽然说:可是我们不能这样自私,只为自己想啊。如果去南疆是一件对师父有利的事,我们应该开心的对不对?顺其自然,希望如他所愿吧。
范九愣了,不禁沉思。确实是太自私,只想着自己有依靠,不曾站在他的立场角度为他想过半分。自己对辰哥的情谊,及不上小师妹分毫,惭愧得紧。
从金乌堂到长安堂,再从长安堂到青苗堂,从跟着贝先生到跟着正哥,从跟着正哥再到跟辰哥,以及后来前堂主唯礼先生的离去……范九经历了太多的别离。
范九是个很笨的人,每一次分离都会让他像在心里死过一次。范九不是候鸟,可以自由自在毫无眷顾地飞,他是一株不愿挪动的野草。每一次换水土,都会让他连根拔起,连皮带肉地痛。
未衣会中,人来人往,人走人留,像日出日落那样频繁寻常。人来了,人又走了,一番又一番的新旧交替着。今天你走了,明天就没有人记得你。大家好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范九原以为:自己有天也会这样麻木不仁。直到看见小师妹落泪,说着"我们不能只是自私的想着自己"这样的话儿。不过才跟了半个月的师父,情谊却这样深厚了。
"不要难过,你还有师兄我啊。"范九只能这样安慰泪眼婆娑的小师妹,尽管他自己也说着心虚。本来草包一个,泥菩萨过江。
只是南疆之地,地偏人杂,时局不好。辰哥若是此去虎狼之域,望一切平安顺遂吧。
后记
江湖从来不只是存在于影视剧中,血腥杀戮,虚无缥缈。
江湖存可以在于庙堂,也可以存在于市井,存在于你我之间。
每一个人平凡的人,都是江湖中的一位传奇客,有着各自不同的精彩故事。
我很早就说过,范九之所见,实在很是有限。点到为止,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姓周的是个没用的人,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一百斤面粉蒸了一个馒头——废物点心。唯独手里握了一支文墨不通的笔,胡乱涂鸦,只增笑耳吧。
PS.
开头的音乐是我非常喜欢的配乐大师横山菁儿的不朽名作《英雄的黎明》。近日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心里头难过了许久。
那是我童年的热血记忆啊!《圣斗士星矢》,《三国志》。
用这首曲子,怀念大师,也致敬诸位师尊。
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
江湖儿女,再见便是山水不相逢。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人生别离总是感伤,唯有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