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去—纪念保宗悌老师   

    保宗悌老师走了，走得那样匆忙，最后一次我们见面后不到一个月他就离开了我们；保宗悌老师走了，走得那样孤单，在这新冠病毒疫情肆虐下，我们都不能和他最后告别！ 
    我们没能送先生最后一程，他却忙着随这早春的一缕清风飘然而去，实在是 令人心痛呀！  此时此刻，对老师的许多记忆碎片一一浮现在脑际  ……  1965 年冬，武汉大学物理系在湖北省荆门县（现在是荆门市）搞社教（四清运动）。我们先在县里集中学习有关文件，一天晚上大家都坐在地上听宣讲大会扩音器发出的声音，声音突然断断续续，只见保老师把一张香烟里的锡箔纸叠了几叠后塞到一个接点处立马声音就连续了，我见此景不由得心中十分折服，心想这个老师真厉害。这就是我初识的保老师。 
    后来，我和保老师一起到拾回桥区四方公社砖桥大队搞四清，几次到公社开
会时我都和他一起睡在铺了稻草的地下，还常常抽他的“大公鸡”牌香烟，慢慢 地便和老师熟识起来。 
    四清中，据社员们反映砖桥大队二小队副队长刘华银有严重的作风问题。那时当地每年冬季男人们都去修漳河水库，刘华银留下带领妇女们劳动，他就趁机侮辱村里的妇女，尤其是对地富的子女更是迫害有加。在针对刘华银问题做结论的会议中我是记录员，我清楚地记得，保老师说：“他（指刘华银）糟蹋妇女，品质恶劣，给党抹黑，老百姓称他是‘日本人’，真没有冤枉他，虽然他没有多少经济问题，也应该给他严厉的处分”。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四清后回到学校，转眼 1966 年春季，没有上几天课到四、五月份就开始“打倒武大‘三家村’”了，此后大字报铺天盖地，其中也有涉及保老师的，那时他才年过三十，居然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特嫌”，从大字报中才得知他和苏联专家古雪夫交往甚密并共同发表论文云云，因而不但没产生对他的厌恶反 而更加崇敬。我曾瞥见他和当时副系主任石展之等被称为  “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先生们，在男生宿舍新二栋一楼的一间房子里，一个个坐在小板凳趴在高凳上写检查的情景，那幅画面仿佛定格至今也挥之不去。我曾记得他把刚收的稿费给我们年级以便大家用来买笔买纸写大字报，却被人说他收买人心，他那无可奈何的表情。我也还记得一天傍晚他告知我，他害怕学校里的武斗不得不带着 他那四五岁的儿子，他要去武昌火车站躲避而远去的背影  …… 
     1967 年冬至 1968 年春，在“复课闹革命”的旗帜下，我们才重新回到了课堂，才有幸听了保宗悌老师讲《天线》和《电波传播》，听肖自美老师讲《微波》等课程。他们的讲授，把我们带到了浩瀚的宇宙，遥望那无边的星际太空。他们不时告诫我们不要辜负国家的希望，要做一个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这也是我们后来有资格说我们是武汉大学物理系无线电电波传播专业毕业生的一个十分重要的转捩点。 
    1968 年我分配到克拉玛依，1973 年调到辽河油田，1992 年调到广州，一生都从事石油勘探与开发的相关工作。虽然看起来和物理乃至电波传播相去甚远，但大学的基础课以及老师们的教诲，却时时支撑并指引我前行。后来得知保老师也在广州，我不胜欢喜。尤其是后来的几次聚会，我们师生俩真是无话不谈，他谈到了离开武大的苦衷，也问及我的过往。当他得知我女儿也在国外时，谈及他儿子也在美国，并为许多人才留不住而十分叹息。我们谈过音乐，谈过贝多芬，谈过老柴，但他似乎更中意马思聪，尤其是他的《思乡曲》。我没有深究个中的缘由，现在想来也许是曲中那段哀婉的旋律与他的遭遇产生了共鸣，也许是其中欢快的音符给了他做学问及与学生相处所带来的愉悦。他丝毫没有人们心目中固化了的似乎一个学者应有“道貌岸然”的面孔，在和我们几次相处的短短时间里，他都和大家一起同乐。他曾用他那广式湖北黄陂话给我们表演“六月天气热，扇子借不得，虽然是好朋友，你热我也热！”以及“八月十五，喝热茶，吃月饼，越吃越有味”的段子。他是那样的天真，以一种不设防的态度对待他人……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师长，也是一位值得深交的诤友。他才华横溢、谦虚礼让，然而他给我更深的印象是真诚和善良。
    保老师，你走了！我们不会忘记你，我们也不可能忘记你！愿你一路走好！伴随这徐徐春风，去到你心有所系的星际太空，去继续探讨那宇宙中电磁波的奥秘吧！ 

                                                     学生 吴湘东 2020.0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