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中的英雄
儿子志美、志兵 2019/10/25 22:00:00 浏览:266
父亲说日期,都是公历和星期几,那是为了我们方便;但干了几十年农活,二十四节气倒背如流,还是以农历日纪念父亲吧。
父亲生于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二日,逝于二零一八年十月一日,今天是忌日一周年。
父亲一辈子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起了四届房子,10年一次;搞了一次装修。
第一次起房子,在1970~1972年。我们属安平镇石基头村南塘边组,当时南塘边人基本没房子,都在石基头村下湾组租房住。大姑妈与房东女儿同日出嫁,房东封住出租房大门、侧门让其女儿先行,父亲即矢志起房,时19岁。当时集体化劳动,工时很紧,父亲起早摸黑放土砖;到安平永乐江(离南塘边4~5里远)挑河沙、卵石;到红星公社、关王公社背梁木(屋顶的栋梁),来回上100里;背了两年才够,终于起了个四垛(中间是厅堂,两边各2间房子,安仁称一边一“feng”)。
第二次起房子,在1980~1981年。土砖外墙经不起风雨漂洗,加上我和弟弟出生后2间房子不够住(对面2间爷爷奶奶住),当时有火砖了,但没有实力全换成火砖,就在土砖房外面加2间火砖房子(俗称“金包银”),爷爷奶奶也加2间。自己拌砖烧窑;所有的梁木还是父亲从红星公社、关王公社背回来,有次背了个“筒子”(做家俱的木材),回家一过秤,160多斤;辛苦一年多,又起了个六垛(中间是厅堂,两边各4间房子)。
第三次起房子,在1989~1991年。土砖墙壁风雨漂洗久了,有裂隙,住着不安心;还有其它一些原因,就换了个地方再起。从89年开始凿岩石打房基,挑岩石平地面,光打地基平地面就花了两年时间,然后又请人帮工,拌砖烧窑,抬预制板,四垛起了一层楼。
第四次起房子,2001年。一层楼夏天热,冬天冷,最难过的是预制板屋面漏水: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父亲跟我商量,准备加盖二楼并打现胶(预制板没有打现胶,不知当时没想到,还是没资金,后来再打因粘合力问题也打不成了),我强烈反对:我刚刚在郴州买房子,要还贷款;弟弟上大学,太紧张了。但屋漏得厉害,父亲还是决意起,依靠他们二老勒紧裤腰带,节衣缩食,终于把二楼起好,打了现胶(不漏雨了)。回头看,如果不是当时霸蛮起二楼,长年漏雨,房子里会长满树(隔壁就这样),垮塌都有可能。17年装修的基础就不存在,父亲的后事都不知道怎么办。
2017年,装修。从二月二十六开始装修,2层楼300多个平方,内外粉刷、贴瓷板、刮胶、屋面搭彩钢瓦棚子、修水沟、打水泥路,到九月二十五结束,父亲足足忙了八个月,瘦了几十斤,辛辛苦苦终于装修好了。
第二件大事,供2个子弟都读了大学,这在90年代农村,少有。
我92年读大学,学费一年400元,当时是很多的钱:办升学宴礼金村里1元,1元5角,2元,那 时“万元户”很稀罕的;弟弟读中学,家里负担非常重,没有一分钱储蓄。
有一件事印象很深刻:一中的工作人员把我高考档案搞错了,教委也没核对出来,郴州师专(现湘南学院)一般是最后一个录取学校,在它之后就是补录了,补录名额极少,过了一个礼拜还没我的名字,这意味着超分数线30分落选。我和父亲知道情况后,到安仁一中求证,教务处主任李艳确认其事,但要其出具到省招生办查分及说明情况证明时,一定要我们同意没有一中责任才肯写;当晚住在工地上,前面有条小溪,我整晚在小溪边走来走去,心头空落落的,父亲一直紧张看着我,最后心酸地说:“实在不行,回家把牛卖掉(供复读)。”家里唯一值点钱就头牛了(没有牛,农耕都不知道怎么办),窘迫至此。
也有好心人,县教委彭新文副主任知道情况后,努力帮我们沟通联系,落实政策,最后终于录上了。
弟弟98年读大学,一年学杂费、生活费涨到1万多,家里卖烤烟的钱、卖猪的钱、卖稻谷的钱凑起给弟弟开学,有时还不够,春耕生产、柴米油盐、人情世物没有一分钱了。当时我刚刚买了集资房,900元工资还500多元的房贷,也没有能力帮衬家里。
92年开始,父亲就到外面拌砖、烧窑补贴家用,多的时候一年拌10多个窑。欠别人的钱,都尽量最短时间还掉,以便下次好借,沒要我和弟弟毕业后还一分钱,都是他们二老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平时不要说肉,就是豆腐也沒买过几回,弟弟说有次暑假足足吃了2个多月的空心菜;父亲拌砖拌到弟弟大学毕业,53岁那年为止!
特别累的时候,父亲也说过:”人头上为什么长个人脑袋,不长个猪脑袋呀。”长个人脑袋,就要想办法,就要负责任,就要有担当。
为了子弟读书,父亲肩膀挺不起,背也挺起来了。
父亲这么辛苦,有时代的原因:
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浮夸风
50~80年农业生产力极其低下(袁隆平60年代末70年代中期杂交水稻制种成功,80年代推广)
……
有国家以农补工发展政策的原因:
第一次工业革命(蒸汽机)
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
第三次工业革命(计算机)
第四次工业革命(人工智 能、大数据、云计算)
城乡二元化结构
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
教育、住房完全市场化改革
┈
在我们国家累加、迭加在一起
农业农村没有任何赢余,50、60、70、80、90、00年代都在谋生存;搞任何建设,负担都极其沉重。
父亲小时候为了生活到永兴红卫煤矿挑铁炭回安平卖,到资兴三都挑鱼回界首卖┈
后来起房子,供我们读书┈
艰难困苦,与同龄人相比,付出也多多了!!
父亲的身体
长年累月的辛苦劳累,经济上压力巨大,营养完全跟不上,90年代后期父亲就全身到处痛,有许多次痛得满地打滚;带他到郴州检查:胃镜、肠镜、B超、CT、心电图…,都做完了,找不出原因,经人指点才知道:痛得这么厉害,主要是肠痉挛:长期重体力劳动、营养跟不上是主因。
父亲从07年后到东莞跟弟弟住,有时也到郴州我这边来,开始以为跟着我们营养好些,可以调养好;但长期重体力劳动和营养不良伤了元气,补不回来的。
二零一四年七月初九第一次住院,七月十八出院。
最后诊断
扩张型心肌病 心脏扩大 心功能Ⅲ级
冠心病 心绞痛 心功能Ⅱ级
2型糖尿病
高脂血症
痛风性关节炎
高血压病3级 极高危组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四第二次住院,三月初二出院。
最后诊断
扩张性心肌病【充血性心肌病】 短阵性室性心动过速心功能Ⅲ级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 心功能Ⅲ级
肺部感染
高血压病3级 很高危
双侧颈动脉多发斑块
2型糖尿病
脂肪肝
二零一八年九月三十中午一点半第三次住院,逝于十月初一晚上八点十六分。
最后诊断
呼吸心跳骤停
急性左心衰
冠心病
扩张型心肌病
高血压病
糖尿病
一般说来,严重心衰(扩张型心肌病 心功能Ⅲ级以上)5年存活期不超过10%,但父亲的容貌行止,看不出征兆;我以为,父亲再生存几年问题不大。
最难受的,他没有留任何言语,就走了。
李健父亲患癌症,李健当时也竭尽所能支持,他在病中跟李健说:“对不起”,意思是拖累李健了,李健当时没有体味到。在其逝世多年后,李健回忆时落泪:“我欠父亲一个拥抱。”
马季脑溢血猝然去世,也一句遗言没有。在其逝世十年后,马东提起此事眼含湿意:“父亲逝世三年后托梦给我,说来世我们还做父子。这不是父亲真的托梦给我,是我用了三年时间才走出来。”
父亲不知是高小还是初中毕业,当时算文化人了,村里黑白喜事,大家都要他管帐:清楚明白,一分一厘都对得上;当了几十年队长,清清白白:90年代修族谱,余下来1600元钱,没人知道,那时也正是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主动交公了。
父亲做事很能干很认真,性格也很耿直很倔犟。住在郴州时,什么事情都要按他的思维做,有时候我发脾气,他也发脾气,但最后还是按我意思办。现在想起他那委屈又不得不做、说了过头的话跟我道歉的样子,不禁热泪盈眶。
他去世后,我久久难以释怀,把所有的病历打印出来,除了服药依从性不太好的毛病外,我自己做到位了吗?
想起二零一四年住院期间,同室病友装了心脏起博器,问主治专家:
问:当时装了心脏起博器,会好些吗?
答:我们有提醒吗?
回:没有。
答:就是了,你父亲这个病,除非换心脏┈。不要再遗憾了。
┈
时代在飞速发展,大家要不想被抛下,努力奔跑才跟得上。父辈们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我们有停下过脚步,倾听过他们的心声吗?有带他们一起前进的想法吗?有不离不弃陪伴他们幸福终老的衷心吗?
父亲在东莞市人民医院普济院区猝然逝世的。他在时,很少真正倾听他的想法:有时太忙了,有时觉得他太跟不上时代了;他离开后,才知道天塌了!
遵从他的遗愿,二零一八年十月初一晚上十点,我们在东莞租救护车带他回老家(安仁县安平镇石基头村南塘边组)土葬。
一路上我痛哭流涕。
我们一直在奔跑,灵魂跟上了吗┈
毛主席说,人是要有点精神的,这是生前;
人如果逝世了,真的有魂魄吗?
父亲在世时没跟我们说大道理,只说“干者为上”。如果有,那么勤劳、勤俭、自强不息、艰苦奋斗、有责任有担当,就是父亲的魂魄吧。
我和弟弟继承了勤劳、自强不息、有责任有担当的品格,也继承点勤俭、艰苦奋斗,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会安息吧。
数十年如一日的勤劳、勤俭、自强不息、艰苦奋斗、有责任有担当的父亲,与电视上、书上的英雄相比,也不差吧。
父亲就是我心中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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