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的日子,总爱伫立在家乡小院子那棵奶奶亲手为我栽的梧桐树下, 静静地感悟那“伤心泪似梧桐雨,点点滴滴冷透心”的悲叹,任凭树叶上的雨珠一点一滴打湿我的头发,往事悠悠……
奶奶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爸爸才两岁爷爷就病故了,从那时起,奶奶锄头伴日头,纺车伴油灯,好不容易将爸爸拉扯大。奶奶原先那双纤嫩的手已变得很粗糙了,额头和眼角都刻下岁月的痕迹。
爸爸十五岁那年,因家境贫寒而辍学。奶奶为爸爸准备好了去陕北谋生的行囊,挥泪告别后,奶奶就很少再和爸爸见面。第一次回老家大概6岁,奶奶见到我,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亲着我的小脸,嘴里不停地说:“看我飞飞乖的。”因为受环境的影响(爸爸是专职编剧) ,我领着村里一群小伙伴,用玉米缨子做成辫子,披上奶奶的围裙,给她演《红灯记》中的李铁梅。奶奶看着、微笑着、幸福着,疼爱写在她祥和的脸上。童年无忧的快乐,恍如昨日。
麦浪滚滚季节,我总爱拉着奶奶去田野里。奶奶坐在地坎上,我追逐灵巧而美丽的花蝴蝶,奶奶将一把将要成熟的青麦粒送进我的小嘴里,原始的香味,嚼乐了那个年代零食极少的幸福。草丛里的蚂蚱,我喜欢。但就在好多次蹑手蹑脚的刚要抓住时,它们一下子就蹦远了。我急了,就哭着要,奶奶可是捉蚂蚱的高手,一阵能捉好几只。我拔来冰草,不一会,奶奶就编好一个小笼子,把蚂蚱装在里面。我提着笼子,高兴地在田野上乱蹦乱唱。奶奶,带给了我年少最难忘的快乐。
窗外月光融融,依偎着奶奶躺在热炕头,听她给我说“口子课”。“麻野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要吃大黄梨,背个褡褡去赶集。老娘要吃大黄梨,今没集,明没集。媳妇睡在热上,老娘睡在石板上。”听着听着觉得真辛酸,儿子怎么能那样对待母亲呢?这就是我儿时所受的“启蒙教育”。奶奶最心疼她的孙女,几乎每年都寄给我一个包裹——油油的核桃,酸甜的杏干。这些可是我童年常常盼望的吃货,如今想起来,心头充满甜甜的温暖,那是奶奶对我的关爱与牵挂。
第三次回老家就再也没有见到奶奶。那年正月初五,爸爸妈妈带上12岁的我赶着火车,晚上十点多钟匆匆赶回老家,一进门就跪在奶奶的灵柩前(奶奶在除夕晚上因肺病突然去世了)。痛失至亲的哀嚎,在茫茫高原上传了很远很远。我哭泣的小身子,一直在寒冷与悲伤中发抖。爸爸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望着憔悴的爸爸,我泪水盈眶。等我长大,要让奶奶过上富裕、幸福生活的心愿已成为泡影。望着飞扬的雪花,幼小的心里,瑟瑟着说不清的凄凉。爸爸为奶奶写了一幅挽联:“鸿雁年年出塞北,依门拄杖望儿归。终身难得亲伺奉,面对遗容血泪飞。”后来,每每看到奶奶遗像两边的这些墨迹,不由得更添酸楚。四奶奶告诉我:奶奶去世前一年,在她的房前给我栽了一棵梧桐树,说是将来给我做家具。从此,我的思念就永远系在了那棵梧桐树上。
雨淅沥,桐萧萧。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为人母,小梧桐也长成了参天大树,看见它就象见到奶奶一样亲切。紫色的桐花,摇曳在我的梦里,点缀着我的心怀。深爱家乡的小院,牵挂我痴心的梧桐,更爱我慈祥的奶奶。秋雨扑打着桐叶,揪起我绵绵思絮,遥望灰色天空,雨帘后,似乎看到了奶奶朴实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