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辛勤爱干净的妈，爱美爱生活的妈，操心尽责的妈，性子急脾气不好固执的妈，受病魔折磨的可怜的妈，在春正好的时候，离我远去。您远去的路有多长，我的悲痛与思念就有多长。
   妈，我辛勤爱干净的妈。小时候，家里困难，我们的衣服、床单边都是您手缝的。脏了，您洗洗刷刷；破了，您缝缝补补。记得洗衣洗被单床单时，您搓板搓，棒槌槌，看着您劳累的样子，我爸说差不多就行了，洗得再干净也还要脏的，我们几个齐声附和。干净鲜亮的床单被单晾在绳上，我们几个在下边钻来钻去，您吆喝制止说把单子弄脏了。您常说，穷，也要洗干净，补整齐。如果专职家务，这也寻常，难的是您也打工干活，贴补家用。记得林子小时候，您干着拆钢丝的活。抱着林子去，把林子放一边地上坐着，您边干活边照顾林子。那时候，林子身体弱，皮肤白白的，头发黄黄的，小孩们都说她像阿尔巴尼亚人。为了给她补充营养，每天给她炖一个鸡蛋。我不记得我怎么会炖，只记得炖好后我给端到您干活的地方，喂给她吃。一路上我眼馋得很，但还能管着自己没吃一点儿。
   如今，您走了，看着老屋里您用旧衣服剪成方块拼接成的遮尘布盖着的用品，和用塑料袋罩着的小椅子，眼前是您辛勤干净的身影。
   妈，我爱美爱生活的妈。看我们小时候照片，打扮得现在眼光看也算洋气；看您不同时候的照片，衣着也赶时兴。您常说，没有好人穿，有好人看。当时不懂这话的意思，长大后理解为一种自尊自爱。记得您有一双墨绿色的丝光袜，晚上洗，第二天穿，因为只有这一双。这些年，您老了，又患有恶性肿瘤，消瘦很多，背也驼了，膝盖处也不直了，旧的、新的衣服总嫌不合身，改来改去，低头时间长了，又说头晕，但又不让别人动手。去年在我这儿时，陪您出去活动晒太阳，让您戴上遮阳帽，您说衣服是带帽子的。我拉拉您衣服上的帽子说这不是遮太阳的，您马上又摆弄帽子说弄的不正了。戴上遮阳帽，又去镜子前照照。这次住院，我去伺候，戴着棒球帽。您见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我给您也买个这样的帽子。当时我心里一阵酸楚，病魔的折磨，您已瘦得头小了很多，脸也窄窄的颧骨很高，最小号怕也戴不成。就说，咱好好养养，能起来动了，去挑着试着买。
   如今，您走了，看着老屋里您长长短短漂亮的衣服，耳边是您“没有好人穿有好人看”的话语。
   妈，我操心尽责的妈。我爸不大操心，家里事主要指望您。无论是料理家务，还是邻里走动，子女教育、成家等，您操碎了心。您和我爸结婚时，连床褥子都没有。您是穷怕了，艰难怕了，从我懂事起，就发现您格外爱积攒布做被褥。直到我们几个都成家成老大人了，您还在不断地给我们做被褥，其实都不缺，都有能力做或买。前些年我爸住院，每次您都去，并且在跟前照顾，晚上就和我爸挤在病床上，我们去伺候，只是跑个腿，买个饭，办个手续。看着您为家为子女的操心努力，我也自觉主动学了很多，比如裁剪，手工、缝纫机缝补衣服，钩、织毛衣，缝被子等，比好多熟悉的同龄人会的多。
   如今，您走了，看着您做的被褥，我想起的是我说过很多次的话：小时候家里艰难，但我没有挨过饿，受过冻。
   妈，我性子急、脾气不好、固执的妈。可能是不省心的事记不得了，我觉得自己也算省事，可小时候也常受吵挨打。我爸脾气好，您爱发脾气。小时候，不知哪错了，您当着很多小朋友的面打我。我在老家住过一段，您和我爸回去接我时，不知为什么您和我姥爷在吵嘴，我看着您很陌生，不敢亲近。您老了，哪些话哪些做法不对时，说您劝您，您张口闭口死了算了。吃药看病，您认为好的或是别人说好的，就非此不可。去年１１月在肿瘤医院放疗期间，您嗓子有痰，医生开了消炎、化痰、护胃等药输水，可您头晕恶心得吃不成饭，医生又加了止恶心的药，可您仍说头晕。医生说也输了三天了，消炎药也不能多用，让停了。这一停，您不愿意了，非说输水时能吃成饭，停了反而吃不成饭了。躺床上不起来吃饭，我劝不行，邻床病人及家属都劝，也不行。便后洗手时，您手指头沾点水就算了，让您多洗会儿，您抬高声音说“你妈的手整天都是抓屎的”。
   如今，您走了，想想您的急性子坏脾气，我说这就是我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普普通通的妈，不管优点还是缺点都让我割舍不掉的妈。
   妈，我受病魔折磨的可怜的妈。从２０２１年起，您两次放疗。去年放疗前检查肺时，称体重，医生让称了两次，原因是２０２１年第一放疗前检查的记录上体重是５５公斤，而这次是４０公斤，医生以为看错了。其实这４０公斤还包括穿了好多的衣服。这第二次放疗后，也是日渐消瘦，瘦得皮包骨头，坐着都嫌硌屁股。临终前的几天，整天卧床，扶着起来漱口，都说让我歇歇。
   如今，您走了，别人劝说不受罪了，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妈，您走了，永远地走了。看看窗外，柳飞絮，花照眼，春正好。想想您与我爸，人去屋空，人去衣空，人去心空。唤一声爸妈，无人应；抹一把眼泪，泪不干。二老在天堂相见了吧？一定又是彼此依靠相互扶持了吧？我仿佛又听见夏日清晨，二老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咕咕哝哝说笑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