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孩子父亲是在清明节相识。那是1990年,大街小巷播放着罗大佑的《恋曲1990》,巧合的也是我们恋情的开始,那年我21岁。单位刚刚配备了一台四通电脑打字机,对于当年电脑存储还是3.5吋软盘时期,这台打字机要一万多块呀。当时电脑还未普及,打字机的使用,需要专门培训。初次见到他就是在培训教室。他坐在角落裡,埋头整理着什么东西。他个头不高,戴一副塑料框眼镜,文质彬彬,但很消瘦。知道他就是培训老师后,我把培训费交给他,250元。当时单位花钱超过100元必须用支票,那时叫五联。我执意要把金额填写上(其它同学都交的空白五联),所以他多看了我好几眼,其实我也并不在意,因為当时在单位我也做出纳工作,明白空白支票的利害关系。接下来,安排座位,住宿等等,为期20天的培训就开始了。开始的几天他讲的时候多,我们实践的时候少。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分辩不出来是哪裡人,只是觉得分外好听,也就多关注他一些。真正的相识是在中午休息时间,因為都喜欢玩乒乓球,一来二去两人就互相喜欢上了。
接下来就如同其它恋爱的年轻男女一样,难舍难分了。他家在当时也算是富裕人家了,三室一厅,还有电话那(在当时还真是个奢侈玩意)。不过当时并非是因為家境才选择他,只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父母不同意我们恋爱,原因是他在民营公司工作,无法有稳定的生活。这在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在当时户口和工作是最大的问题。痛苦和不舍一直缠绕着我。尊重父母的意见,舍不得这份情;违背父母的意愿,对不起多年的养育。最终孝道战胜了情感。他走了,去哈尔滨组建公司。虽然分手了,相亲也不断,可是他已经刻在我心里了,挥之不去,谁也别想进来。我们鸿雁传书,写下春夏秋冬的思念,咽下无法终生相守的现实。日子就在曾经沧海难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时光中走过了一年。
他住院了,哈尔滨的公司打电话过来。我要去看他,这个念头如何也压不住。我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买了火车票。单位没请假,家里也没打招乎。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从未出过远门,就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看来危险是存在的。好在当时遇上了一个好心人,把我送到了他们单位。医院见面的时刻,我们再也无法掩饰对对方的思念,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我要照顾他一生一世。我们团圆了,家里却炸开了锅。父亲发电报,催我回家。一场情感大战不可避免了。这次的原因更简单,他身体不好,很严重的支气管扩张。可是我真的可以因为疾病就掷情感于不顾吗?那么爱又是什麼呢?当他在病床上感叹还没有成家,没有孩子就要死去时的遗憾时,我是如何承诺的呢?经过叁年的拉锯战,我父母妥协了。93年10月,我俩终於步入婚姻的礼堂,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婚后的日子过得美满,我们的眼里只有对方。只是在冬天他时不时的会发病,但并未影响我们的情感。
96年他又出门了,这次远,美国,相思这次是跨洋的。没有了对方,我们的生活都没有什麼色彩。我也只好放弃了稳定的工作与他在美国相聚。异国的生活新奇而刺激,碧蓝的天空,清爽的空气,整洁的街道,如河的车流。当新鲜退去,随之而来的却是身在异乡的孤独。没有熟悉的文化,蹩脚的英语交流,人情的冷漠,身份的居留问题等等,与我在国内的工作和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回国。
1999年我们一起回来了。2001年我们的孩子出生了。这个小生灵带给我们无比的快乐!他疼孩子比我要甚。孩子上学前,晚上都跟着他睡,尽管我工作忙,但这并不能成为我撒手的理由,而是他怕我脾气急伤到孩子。孩子无论有什么过错,他从不责骂,而是讲道理。实在没招了就说:“你再闹,我告诉你妈打你”!他越这样,孩子越是“欺负”他,而他也乐在其中。我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
天有不测风云,而这片云卷走了我们所有的快乐!他被检查出得了尿毒症。确诊的那一刻,仿佛晴天霹雳,我几乎要瘫倒了。当时我只顾及了我自己的感受,并未想到他获知的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想这种心情未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知晓,包括现在的我。如果知道自己即将死亡,那么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这个问题我至今都在思考。
接下来当然就有点有病乱投医了,尽管花了不少冤枉钱,但我尽力了,不后悔。以后的日子过得很漫长,但我想对于他来讲却是飞快。他期待着能等到孩子出嫁的那一天,要亲手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送到爱她的那人手里。现在只能是他的奢望了。
他的病情一天天变坏,医院就仿佛就是他的家,呆在医院的时间比呆在家里还长。随着病情的进一步恶化,他无法自理了。看着他在痛苦的煎熬着,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如果当所有的治疗方法对他都没有作用的时候,我们只能认命了。2011年10月,他再次入院,我们知道,如果这次还没有有效的治疗,他的时日就不多了。2011年10月30日,这个我再也无法忘记的日子,在我的怀里他走了,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不知他是否还有遗憾。
18年前的10月我们结为连理,那个甜蜜的十月。18
年后的10月只剩下了我和孩子,这个痛彻心扉的十月。你在的时候,家里总有个人等着我们,尽管你无法象正常人那样生活,但至少我们还有心灵的依赖。如今我们是放下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可是情感的构架坍塌了,我就只能蹒跚独行。这心中的痛楚从不敢示人,因为我知道我的懦弱与生活无补,而我的女儿还需要一个坚强的母亲。
今年4月,在征得了他哥哥和女儿的同意后,把他葬入了大海。并非是拿不出买墓地的钱,只是不想只做给他人看,我们的真挚情感不需要任何人来评判。我曾对女儿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父亲走了,甚至有一天你的母亲也走了,不要过于悲伤,要勇敢快乐的生活,幸福的你是我们最想看到的。你心里的痛我们会知道,不必做给别人看。
你走了,归入大海,有大海的地方就有你。想你的时候,我们就去看海。有一天,我也将跟随你的脚步,到那时我们还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