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纪念
——追忆清华大学袁本涛教授
今天清晨四点多就醒了,醒来后又禁不住想起小木教授。仔细一想,小木兄离世已经两周了,原来是二七,小木虽没托梦来,但我还是思念着小木。小木兄的不幸离别,我沉痛万分,总想写点文字来纪念小木,但沉重的思绪抑制了创作的冲动。这仿佛文债般,不写出来就有点对不住小木老兄。
小木兄现用名本涛,想必是1984年高考时改的名。小木原名袁小本,我1980年从石首东方中学(是年该校停办高中)升到东升中学读高二,小木原本就在东升高中读书,他的那些老同学都喊他小木。大约是本木倒置,同学们爱彼此取诨名,小木这名字就在高中同学中传开了,沿用至今,小木也就认领了。
东升中学读高二,因为要高考,大家学习非常刻苦。东升中学是所农村中学,教学设施与生活条件非常差,校园连围墙都没有,四周都是农田围绕。我和小木同班,四五十人同住一屋,宿舍建在低矮的洼地里,一下雨室外就全是淤泥。寝室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用塑料纸勉强遮风挡雨。室内还有一条小水沟,让生活脏水从水道流往室外稍低点的水田。每到周日,同学们都要回家肩背十来斤大米和咸菜带到学校以勉强度日。师资也很一般,但是同学们学习非常刻苦。每天清晨,许多同学们沐浴着阳光到稻田埂上读外语,很是青春阳光。
东升中学只有一个文科毕业班,预考后给的高考生指标名额很少,预考后只留下了十来个同学复习备考,百分之七十的同学给刷掉了,没有高考资格。小木和我很幸运地入围参加高考。很遗憾,1981年高考,我们班十来个同学没有一个达到录取线。
1981年夏天,我到南岳中学复读。东升中学一并来南岳中学复读的还有陈凡彦、小木、袁本晴、曾凡凯,李三六(对不起,原名忘了)。在南岳中学时,我们学习也比较刻苦认真。虽然课本早已大体了解了,但南岳的师资还是稍强点,知识也提高了些。再加上南岳中学同学的知识水平总体要高点,所以,大家都比着学,小木那时成绩比较好。1982年参加高考时,我们南岳中学文科班达到录取线的有七名,这也为新近开办的南岳中学创造了奇迹。
1982到1984年,我与小木继续着郁闷的复读征程。我们同在一个班,小木和我默默地承受着连年高考失利的痛苦。1984年高考,因往年湖北省外语类招生比文科类总分要低上十来分,我俩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报考外语专业。这年,是先考试,考完后三天之内填志愿,这也是湖北省第一次这么做。我和小木都达到了湖北省高考文科重点线,他考了510分,英语89分。省重点文科线是505分,外语专业线90分。也就是说,小木达到了文科重点线,但是本科外语线没达到,仅差一分,因为当年报外语专业的人太多,分数相反比普通文科的要高些。一分之差,命运给小木同学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按当时规定,先招外语类,若外语类没招上可和普通文科生一样转录文科院校。结果,湖北省招生办把小木按普通文科招进了华工的的中文专科,关于这点,我也没问小木,也不知他如何想的?或许,只要有个学上,只要能农转非,一切都无所谓吧。我们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华中工学院是所全国知名的工科大学,当时,华工的文科专业很少。从兰大回武汉时我也爱到小木所在的华工转转看看,小木带我去爬后面的喻家山。华工校长朱九思、杨叔子把华工建成了森林般园林,校园里几乎看不到楼房,举目望去只能看到屋顶,树长得比六层楼房还要高。面积超大的华工,让我领略到华工的大气与厚重。
虽然只读了三年书,小木能留校工作,可见小木在大学里大概表现优异且突出。他被分配在教务处,好几个冬天假期我都去华工的东九舍一楼宿舍去找他。工作三年后,他报考了本校的研究生,读教育学。假期我去看他,并留宿在他那间阴面宿舍。武汉的冬天总是冷雨潮湿,晚饭后,小木和我带着一个塑料白桶去打开水,回来洗脸洗脚。同学们都这样提留着塑料桶打水,这成了华工的一道风景。可见小木还深谙养身之道。
他在华工读研前,我就在山大读研了。当年,我对他做的教育学还不大懂,但他研究的西方教育史上有些人物,我多少也有所了解,因此我俩也有些共同语言。小木当时复印了不少英语资料,也觉得他在苦苦钻研,辛勤爬梳。我忘了他当时是在职还是脱产读研了,总之,在绿树成荫的华工,小木还是很用功地在苦读经典,埋首学业。武大、华工和华师,珞珈山、喻家山和桂子山,武昌地区这三所学校的美景让我感受到省城学府的人文渊薮,人杰地灵,楚地江夏,滋润风物,涵养学子,总是让人流连忘返。在华工学习工作近十年,小木想必感情深厚,受益多多。
有次,从老家石首返回武汉的长途车中途停车时,碰到了小木一家三口。我们到武汉一并与在汉工作的常义、则高兄和赵生华会面小聚。人生有幸,在途中不期而遇老同学。承老同学接待,把酒言欢,人生几何?当年,小木的儿子大约八九岁,小木正是学业起步期。
有次,小木同学到山东临沂大学讲学归来,路过济南,我俩在济短暂会面。他能喝点小酒,吃饭也很正常。我们都希望大家多保重身体,不要太累。
有次与小木聊天,他说他在北大读博过。我也是1996年在北大考试过,只是小木幸运地录取了。我则返回山大读博(因为当时签约过,毕业五年方能调走,96年正好毕业五年期满)。
还有一次,我到北京参加全国公务员考试阅卷。正好那年冬天,家乡石首市在京招商。我下午赶往国务院三招去会场约见高中同学,等我赶到时已是曲终人散时。很凑巧,在人流中,我一眼瞥见小木等同学。小木约请在京工作的张驰、扶承发等老同学一起到清华大学附近的咖啡厅里聊天。老同学相见,分外高兴。
过了几日,我和山师的王景科老师带着山师大一帮女研究生逛清华园,因为这些学生久闻清华园之美,而想一睹水木清华之真容。蒙小木教授的盛情接待,我们在清华校内某餐厅欢聚一堂,其乐融融。返程途上,山师学生个个称赞小木教授风度翩翩,风度俨然。记得小木当时穿着一套风衣,瘦高的个头,再加上小木比较讲究穿衣品味,是很有点派头了。学生一席话,搞得我灰头灰脸的。
有次上京,小木带我到蓝旗营旁的万圣书店去看书买书。我记得我买了一套岳麓书社的全套精装影印版《观察》杂志,有十来斤重,鬼知道我是如何从京坐火车弄回济南的?
还有一次,我到京不知干什么去了。约见小木,小木说陈凡彦来京了,于是我们一并欢聚。凡彦兄大学毕业后就进藏工作,虽在老家见过几次,但能在首都相见我们也是兴奋激动。还有在京工干的崔启明,我也是久闻大名。四人相聚,互通讯息,聊到深夜才兴尽。第二天一早出门,连房卡都搞丢了,还赔了宾馆五十元钱。
约六七年前,听说小木病了,可怕的结肠癌侵袭了他。他生病后,我到京见过两次,一次是与北大的李道新教授和张驰一道,一次是与沪穗工作的赵生华与邱登科校友同赴清华。这时,小木教授已经腰间挂有袋子,生活质量明显下降,但他吃饭大体还好。这些年里我常通过常义与袁本新、吴根高等老同学打听小木的病情恢复情况,很可惜的是,一直没有听到变好的消息。
今年春节前夕,我接到袁本新同学从广州打来的电话,让我联系下小木。我答应到武汉与同学会面后再电话联系。在武昌我与常义、则高老兄小聚,则高大哥打电话,小木电话关机。常义打电话给小木的博士生,才知道小木已病重住院。我们三人预感大事不妙,祈盼奇迹发生,但愿小木能度过难关。我也把此讯息电话告诉了一直关注小木病情的袁本新同学,大家只能沉默以对,为小木默默祈祷。
今年二月二十五日清晨,常义发微信给我,说小木已离世转生。我难以置信,中午打电话问询根高老兄,他证实了这残酷的消息。中午,我发微信朋友圈,表示深切哀悼,沉痛悼念小木同学。
从1980年到现在近四十年了,我与小木认识交往也快40年了。从高中一直念到博士,这些年我俩都在学校里摸爬滚打,读书、教书、写点文章,酸甜苦辣都体会良多,彼此都在相互鼓励,苦撑待变。小木教授在教育学学科多有贡献,学界多有公认,我不敢过多置喙。我与小木虽学问取向不同,专业有别,但多少也能理解小木教授的学术情怀与人格操守。记得小木同学健康时曾给我说过,他几乎没有过个周末,周末他大都呆在清华的办公室里辛苦工作。他在京城上地的新家我还去住过一次。为了工作,他平常就住在清华,装修好了的宽大房子就空置在那儿。我们这些大学教员,又有几人不是争分夺秒地读书写作填表争项目呢?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小木同学病逝后,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句中学课本上鲁迅先生的诗句。听到小木往生,不是愤怒,而是悲悯,为人生无常而悲伤叹息。小木病故,实乃天妒其才。年过半百,小木就不舍地离开了妻儿家人和朋友学生,我们伤心痛苦。小木兄是老家石首的骄傲,也是华工、北大、清华的骄傲,他的勤学、好学的进取精神留给我们美好的印象。小木的遭遇也或多或少折射出大学校园里中老年教员的辛酸与无奈。
无可奈何花落去,落花流水总无情。呜呼!小木同学,天堂里没有病痛,但愿老兄一路平安。放心吧,小木,我们高中同学会想念你的。
夏冬红于济南,2019年3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