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爸爸的来信:
晓萍:
寄上一份回忆录给你,这是教育改革的参考性资料。
张凯来电话正谈对象了,好!他想到广西来旅游,我欢迎你们一起来。
这份回忆录可给凯辈看,时代虽然不同了,但如何求知,如何做人,仍有参考启迪意义。
父 6月18日
《我的李庄同济情》
作者:翁长溥 2003.5.17晚稿
1942年,我考上同济大学到李庄报到时,我的注册学号为4295,这个数字直至今日,还被我用作我的代号或密码。1996年我面临离休时回顾我一生的为人,把我在李庄入学后的一篇谈人生的作文,请人书写裱制成横幅,挂在家里的墙上(附照片),1983年我曾专程回访了已别去37年的李庄。《同济报》校庆80周年专号发表了我的七律《忆李庄》。校庆90周年时《同济人》杂志发表了我著《我的大学》(后编入我的回忆录《恶水缘》一书),其中的李庄时期是用七律前四勻开的头,即“狼烟驱校屡搬迁,扬子江滨聚俊贤。映雪囊萤追爱、马,卧薪尝胆咒凶顽。”为响应今年3月25日《同济报》载中科院院士王守觉校友建议李庄同济人写回忆录,兹以此四句为题,回顾我对李庄同济的一往情深。
一、狼烟驱校屡搬迁
在抗日战争中同济大学六次迁校,在当时的高校中可能是迁校次数最多、路程最长、历时最久的。最后落脚在李庄这个最小最好的地方达五年之久,直至抗战胜利后迁回了上海。从时间着眼,李庄同济集中代表着抗战时期的同济。
李庄原是四川省宜宾(叙府)专区南溪县属的一个镇集,在长江(扬子江)南岸,上游距宜宾下游距南溪均约20公里,住有数百户人家。镇内有不少的古老庙宇,我初到李庄尚在船上时,岸边的魁星阁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但镇内一直没有过电灯,需要强照明则用煤气灯,同济师生夜间都是靠油灯照明。对外交通,重庆宜宾间有班船,用小木船与岸边转接:宜宾南溪间有“长远”号小火舱每天往返,可以靠岸。镇内没有城市设施就不用提了。原在大上海的同济大学迁到这么个小地方,怎么还称好地方呢?
抗战时期,除前线作战外,后方的城市还经常遭日寇飞机的空袭,放岀空袭警报后人们就要赶快逃向郊外,叫做“跑警报”。同济大学就是为了避空袭迁到了这个好地方的。我原在山城重庆是依靠防空洞,但1941年6月5日发生过震惊全国的教场口隧洞事件,大防空隧洞口被完全堵死,洞内的人无处可跑,成千上万人死在洞内,惨不忍睹,谈虎色变,我由重庆转来李庄,就感到特别好。但这个安全地方又非未开化的蛮荒之地,从李庄的古庙宇建筑就可判明其历史文化。此地方,有长江黄金水道通外,泸州老窖、宜宾五粮液等名酒享誉已久,今天还有李庄南面高县的李硕勋烈士纪念馆。这些事实,都说明当时李庄这个地区的经济、文化、社会发展,并非闭塞。同济要迁到此地区时,宜宾、南溪均表示有难处,而李庄各界人士聚会商议一致欢迎,并发出“同大迁川,李庄欢迎,一切需要,地方供应”的电文。①
除同济之外,当时迁到李庄的还有原在南京、北平的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和中国营造学社等单位。同济大学除医后期迂至宜宾外,全校基本上都是利用了镇上的现成庙宇,校办在禹王宫,图书馆在紫云宫,工学院在东岳庙,理学院在南华宫,医前期在祖师殿等。
现在的李庄,是四川兼有明清文化和抗战文化的名镇,列入了四川省的“十大古镇游”,在广招游客了。随着我国小康社会的建设,旅游业前景看好,李庄的朋友不仅仅是少量的李庄同济人,现在的同济大学,我1997年就赋过是“十万英才播热土,百名院士撒芳菲”了。②
【注(1):见当地2002年印发的彩色《万里长江第一镇李庄》注(2):见90周年校庆的《同济大学》前言,校友十万,其中院士八十多人。】
二、扬子江滨聚俊贤
在扬子江滨的李庄镇上,那时可以见到中国社科界的名人如傅斯年,陶孟和、梁思成等。同济大学的教授们,在翁智远主编的《同济大学史》第一卷中已有全面介绍,这里只谈对我影响颇深的几位。
童第周
他是生物系主任。当时只听说他深入实际、学识渊博、倡导创新、勇攀高峰。令我难忘的是,研究并著述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史的著名的英国李约瑟博士,专程来李庄访问童第周。我听了他在禹王宫作的学术报告,对童的评价很高,使童的治学精神成了我尔后的学习榜样。半个多世纪之后的2002年,《人民日报》又以显著的地位在宣扬童第周了。同年5月16日,在现任母校党委副书记武克敏亲自赶来南宁参加的约200名广西校友“庆祝同济大学建校九十五周年联谊大会”上,我大声疾呼:童第周是同济校友,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要学习校友中的某位“五朝元老”“高官院士”。
张象贤
今年3月25日《同济报》头版的“图片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校务委员会主任周家伦应邀访问台湾时在成功大学与校友的合影,其中唯一注了名字的是102岁的张象贤。他至今健在,引我反复细看。
李庄同济工学院最著名的专业,不是解放后的土木建筑而是机械。那时我国各兵工厂的主持人多是同济校友,学生中报考机械系的人也较多。张象贤是机械系主任,教重要的基础课机械元件( Maschineelenent)。由于我在中央工校时已学过锻、铸、钳、车等劳动操作课③【注(3):见《恶水缘》第19页倒第5至4行。】引起我对机械系和其同学的关注。机械系同学口里经常要说DN(标准化),强调规程规范的严肃性。但又不满足于现成而要求创新,张象贤教授本人就是钢球轴承的研究和创新者。迁校六次,但实习工厂的设备也迁到了李庄,重视学生的操作实习。
我土木系毕业后,在实际工作中的机遇,先是抓机械工程。在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我任上海闸北发电厂厂长时,依靠留德副总工程师潘鼎新和李庄同济机械系校友戴铭湖、胡盛源等组成技术室,搞技术革新,改造旧厂,引起了全国电业的重视。北京石景山发电厂派代表团来学习,电力部领导嘱我写了《闸北发电厂通过改造旧设备、推行机械化,发掘了生产潜力》的报告,转报给了毛主席。④
方召
在李庄的医前期的主课是解剖学,方召是解剖学教授,是新生中议论得最多的教授。他对学生要求得特别严格,解剖学是要经常同死尸接触的,他促使有些学生在黑夜里睡在被窝内,也摸着·死人骨头,背诵德文和作用。我在新生院的好同学程仲华,得知此种情况后,原来学医就请求改学测量了。自己没有本事,怎能对人特严?当时同济大学的教授是以留学德国获博士学位者为高,而方召是没有留过学的。据说,有人问他曾想过到德国去留学吗?他的回答是,请我到德国去讲学我才考虑。当时这一奇人奇谈,在学生中留传颇广。
1958年为支援广西“大跃进”,我被调到广西任水电工程局副局长兼总工程师,安排我为广西政协第二届委员。当我接触到另一位委员广西医学院副院长方中祜教授时,呵!这不是李庄的方召吗?!之后我俩个别接触叙李庄同济情,彼此成了密友。广西第四届政协新成立【注(4):详见《恶水缘》第49页第二段全文。】了学术委员会,方为会长我为副会长。改革开放成立同济大学广西校友会时,方任名誉会长我任会长。方已于199年逝世,享年90岁。
李庄的方召,对我此生的工作是颇有影响的。我对下属的工作要求很严,我的用人不拘学历而重实际学力,在我国水电界老一辈的旧识中是颇有所知的。改革开放初期我主持红水河水电基地规划时,把最关键的问题龙滩蓄水位定在400米,依靠的不是当时的留学生、大学毕业生,而是地质上依靠光耀华、水能上依靠查其昌,他两人都只是中专学历。⑤
龙庆忠
土木系教授龙庆忠讲建筑学,很吸引我。他是用生动详实的新知识,不断充实学生并开拓视野。当时我不知他的学术地位,若干年后我才听人说起,中国建筑界崇尚的是“北梁南龙”,即北方的梁思成南方的龙庆忠。抗战时这两人都在李庄。解放后我观光访向圣彼得堡(那时叫列宁格勒)和罗马时,就像在温习龙老师的功课,并为同行者辅导。
改革开放初我在广西建委工作时,得知龙庆忠在华南理工学院任教,便去信认师,希联系指导。在此后的联系中我只提一事。某次他告知我有意考察广西容县的真武阁。容县交通不大方便,我请他先来南宁,我备车专程陪他去作了考察。这是由大小不一的格木构件串联吻合而成、无一铁件的三层木构建筑。他带我看得讲得很细。二层楼有四根内柱悬空未落础上,他还爬地细看。然后对我说,此“天南杰构”早有所闻,今始亲见,对我致谢。我当即想到的是,年逾古稀,为此长途往返不辞辛劳,不断求知,尤其是实见真知,无怪龙老师居建筑学术之高位。他于2001年逝世,享的92岁。
【注(5):详见《恶水缘》第195页第13行至196页第6行。】
朱振德
我学理论课,总爱追问为什么?朱振德教静力学,他讲图解法的数学含义后,我有不甚解之处就去请教他的助教胡麟,与胡切磋令我不满,我就夜间找到朱教授家中去问,未料到朱老师对我的认真追问是那么高兴偿识,在羊街旧民居的清油孤灯下,是那样兴致勃勃,和蔼可亲,诲人不倦,直至我满意告辞,从而更增加了我对他所教功课的愛好,建立了良好的师生关系,并使我成了有的同班同学的力学辅导者了。⑥我离校后同朱老师虽有接触,但多年不见面了。听说定居在美国已92岁的朱老师未忘同济情,今年下半年将要回访,我就一再拜托住校的翁智远校友,届时代我向朱问好致意。
江鸿
江鸿是水利工程学教授,又是训导长、工学院长。他是登高望远谈大事的教授,最难忘的是1945年末他向全工学院作了一个大报告,题目是《TVA与YVA》。TVA是技术、经济、政治相结合的美国开发田纳西河的罗斯福新政;YVA是美国萨凡奇博士对中国提出的《扬子江三峡工程初步报告》。江鸿的丰富的学识出众的口才,在抗战胜利之际作此报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影响了我后来走上了水电建设这个行业,行政和技术职务兼有,并着重考虑宏观决策。
同济迁回上海后,我积极投身于学生运动,他是训导长,后来又去了台湾。因此,长期以来,我一直把他看作是政治上的反面人物,心存鄙薄。十多年前在台湾工作的同班同学黄中楷与我建立了通信联系,从黄信中得知,江鸿在台湾也颇有成就,并且经常积极参加同济大学台湾校友会的活动。与时俱进,国共矛盾逐渐为台湾的统独矛盾【注(6):见《恶水缘》第25页倒8至倒3行。】取代了。在此期间,我被国务院三峡工程审查委员会聘为160位预审专家之一并主持工程规模预审后,还经常关心三峡工程,不时上书,未忘在李庄听过的江鸿报告。在我写回忆录《恶水缘》时,特把《我看三峡》列为压卷篇,此文一开头就提出江鸿的李庄学术报告令我一往情深⑦。此书一出版发行后,我就托黄中楷转赠江鸿并代我向江致意。随即收到江鸿回赠我的台湾中华书局印行的江鸿著《最早的中国航海家——郑和》一书。此书中文德文兼有,由前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驻台北文化中心主任顾德迩(Prof,dr, Manfred kcI der)作序。序中有“唤起世人对此最早大航海家郑和之注意,勿令较晩八十年之哥伦布专美于世”。“作者对于郑和之八次航海,一一分析考据比较,去伪存真,详尽确实。”九旬高龄的江鸿为此考据为中华民族增光,实为出色的李庄同济校友。他已于2001年逝世,享年98岁。
人生七十古来稀。上述李庄同济的老师,都活到了九十岁以上,不是休闲养生,而是长期充满勤奋敬业奉献的活力。
三、映雪囊萤追爱、马
1942年我是重庆中央工校学生,距家乡临江寺358公里,暑期父亲在家病故,临危遗嘱,死后不要告知独儿的我,以免我没有路费干着急。在暑假中,我就以同等学力参加高考了,由重庆沙坪坝到上清寺求精中学考场,嘉陵江中有廉价的轮船票我也买不起,冒烈日走到后,晚上睡在约30厘米宽的窗台上以臂挎窗框过夜。《三字经》中有“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我的青年时代曾用“囊雪”笔名颇久。我未就近报考中央大学、交通大学和其他大学,唯独报考的是同济大学,是因为当时我在好友中议论,那时的学术高峰是爱因斯【注(7):见《恶水缘》第223页。】坦的《相对论》和马克思的《资本论》。我崇尚德国文化,选中了同济大学⑧。“映雪囊萤追爱、马”虽是我心声的反映,但有一定的代表性。
先以大后方的四川学生来说,国难当头,救亡图存需有本事,省外众多大学又拥进来了,平时不可能上大学的贫困中学生,多力争上大学了。如比我晩两年入学的翁智远校友,也是家无隔夜之粮的。其他同学虽不尽知,更不可能有统计,但李庄同济的四川贫学生,岂只二翁?!其次看大量的沦陷区学生,随高官豪富父母进川者为数很少,大部是弃家流亡的知识青年,接济困难。再看国民党政府当局,当时的延安正吸引着有志知识青年,不只沦陷区流亡学生在流向延安,四川也有,比我初中早毕业两年的临江寺廖常银,就是在去延安途中遇害的,国民党政府除硬的一手外,更重视软的一手。那时不是在学生一身上刮钱,而是用公费、贷金、奖学金之类来收买学生。我头像中到李庄时穿的那套制服,不是自己买的,而是沙坪坝各学校免费统发的,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送给中国学生的布称罗斯福布。那时“家虽贫、学不辍”的大学生不在少数。那时比较富裕的学生,也只是手头宽点,不愁温饱,不比今天的阔少爷。那时同学中的物以类聚鸟以群飞,不是分作款爷族与打工族,而是志同道合者为伍,较宽裕的同学也是同舟共济随大流。真诚相待,患难相济者,成为好友,程仲华、廖顺江成为我的终生好友。从电气化的城市着眼,李庄同济连续五年用油灯照明,也就是“如囊萤,如映雪”了。
李国豪教授是同济迁回上海后我的老师,但他在抗战时期的迁校途中,也是“映雪囊萤追爱、马”,追到德国留学,当研究生去了。他八十大寿时,我给他的贺诗中有“文章冲牛斗,亮节炳云霄”。他九十大寿,我贺他,“寿”享科学技术新成果,“福”在中华民族复兴中。我想,我还会贺他的百岁大寿!【注(8):详见《恶水缘》第21页第8行至第23页第12行。】
四、卧薪尝胆咒凶顽
我一进大学校门后的作文,就想到要“马革裹尸”“柴市尽节”反映了我在入学以前接受的时代教育。抗日战争开始以后,各学校都进行民族英雄的教育,岳飞、文天祥、戚继光等人的名字在中学生中无有不知不懂者。教音乐课的老师首选的是《流亡三部曲》,我初中的位东北籍老师一听到“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就会泪流满面。在李庄这个小地方,住的是古庙、民宅,吃粗粮还难果腹,经常听到“同舟共济”,在此学习,正如越王勾践志在复国刻苦自励怎不加倍努力?!
在李庄这个地方,白天靠日光学,晩上在油灯灯光下学。医前期的同学还在被窝里摸着死人骨头学。新生院学德文的同学无照明时,就反复背诵德文中的变格,或用简单的德语会话,来加强记忆。紫云宫图书馆吸引着众多的学生,借书拥挤,座无虛席,它促使我开始了博览群书。
在锻炼身体方面,不少同学有跑步、打拳等晨练健身活动,养成了良好习惯。集中的体育活动是在江边操场上和扬子江中,其中有两件事令我终生难忘。一件是看足球比赛的观众特别多,观众中的赵公责教授又常吸引着其他观众看他自己。他是四川名人清末进士赵熙的小儿子,是留学德国回来在同济教德文的教授。他平时西装革履,留有胡须,人称“赵胡胡”,头戴高挡眼镜,手握显眼手杖,洋气十足他看足球比賽时全神贯注,有时面呈紧张不断用手杖敲地,关键时刻甚至手舞足蹈,大声吼闹,奔向运动员。他经常吸引观众的目光转向他自己。据传,有人曾问过他为何如此?他答,这算什么,他在德国时经常看见激情观众在楼上把自己的东西往窗外甩哩!这令我懂得,德国民族性的一个方面;中国重礼教的进士之子,也可变成洋狂人。另一件事,我是游泳爱好者,某次我自度当时水情是可以横渡长江的,我就一个人向北岸游去,快抵达岸边了,却意外地遇到了回旋流,此时精力已耗,一再冲不出这个回旋流。好在百多米外有王德华等同学在划船,我就直立踩水呼救后仰游休息。同学们听到呼救声后,急划船来,伸出篙竿,我才得救。此一生命之险的教训,是很有用的。我在黄河三门峡工作时,在“大跃进”形势的影响下,工程局党委开会,讨论改原设计的高水围堰为低水围堰,被邀参加的所有正副总工程师无一持异议者,遂形成决议。会后,作为技术处长的我,一想起李庄长江的意外回旋流,在三门峡面对黄河的汛期洪水,就应特别慎重。我一再耐心对工程局主要领导做工作,党委回到了高水围堰方案。1958年的黄河,正是遇到了特大洪水使郑州桥毁,但高围堰当年实现了我国历史上的第一次“锁住黄龙。”⑩
在文娱活动方面,学生自己组织的在禹王宫大戏台上演话剧,是当时名家的抗日救亡性名著,次数很少。再就是在同乡会、同学会组织的迎新会、送别会上,各自说说唱唱。平时是按各人所好自由组合,分散活动,得意时贴岀墙报公之于众。当时对歌德、海湟等德国诗人的诗歌是颇为崇拜的,我未参加活动,但我有时借他们中的一本诗集《云雀》来读。我原来只会唱川戏,不懂京戏,但我同周文等几个成都人住在一室,他们都是京剧爱好者,爱唱爱议,灭灯后未到入睡之时,睡在床上也唱也议,也就把我吸引进去了。如今,我一唱京戏就被人说“板眼不准”,但我有时一人闲坐时,还会哼出在李庄学到的京剧,如“一马离了西凉界”等。
【注(9):见《恶水缘》第23页倒4行起。注(10):详见《恶水缘》第θ8页的“顶风护堰”。中央电影制片厂把三门峡截流称“锁住黄龙”。】
1944年冬,抗日战争发展至贵州独山失守,震动了陪都重庆,咒凶顽者发展到要战凶顽了。当时我在重庆临时就业,程仲华找来与我商定,重庆失守,我两就一同到他家乡的大巴山区去打游击)。同时得知李庄同济同学报名从军非常涌跃,留德青年教授杨宝林也报名从军了。后来又接同济附中学生临江寺人甘承露从泸州来信,他已从军了。1945年初我由重庆回李庄复学时,专门到泸州集训地去看望了相识同学。我说我若在校也要参军,我佩服他们的献身精神,希他们好自为之。虽然,这一青年从军运动是国民党发起的,入伍后的遭遇并不理想。但《流亡三部曲》的最后一句:“走!朋友!我们要走向战场,为民族解放而战斗!”唱了很多年了,李庄同济人在必要时就愿马革裹尸,投笔从戎,不是只喊口号者。按李庄五年全校毕业离校者680人,次从军人数364人,这个比例是足以自豪的。
在长期的学校生活中,也另有轻松的一面。
吃美食:
大多数同学是吃学校伙食团,少数人在居民家里自己组成伙食团,也有个别自行做饭的。李庄镇上的饮食业中有几家名吃,禹王宫南侧的“留芬”是当地的高级菜馆;正街的“不醉无归小酒家”是小吃店羊街东口有家“哑巴花生”店等。较宽裕的同学不时花钱去变变昧口,我这个穷学生也能享受。富同学王锡雍看上了我的笔杆子,他向异地女友写恋爱信总要请我帮忙,毎写完一次他就要请我一起去吃“留芬”,菜由我点,我受之无愧,喜欢点蒜泥白肉和豆瓣鱼。另一杨姓同学经常听到我说吃不饱,肚子饿,某次他打赌要请我吃“不醉无归”,十小碗面吃光了由他付钱,一次吃不光则由我自己付钱,是不胀无归地请。说定了就去吃,最后那两三碗吃得我很难受,吃了很久,但吃光了,【注(11):见《恶水缘》第24页末行。】我胜了。这位同学不只当即付了钱,还要把我从坐位上扶起来,又慢慢地扶我回到宿舍的床上,还担心了两天哩!我自己用钱买来吃的是哑巴卖的椒盐花生,钱再少他也卖,用三个指头抓几颗给你,几颗我也要分几次吃,香酥可口味道好,慢慢享受。穷困时期的李庄美食情,令我历久难忘。
坐茶馆:
李庄也有四川人坐荼馆的风尚,同学中也有常坐茶馆的,是带着纸笔书等到那里做习题温习功课。有同学告诉我,他们做功课累了,休息时就打桥牌。从小我就在四川茶馆里看过搓麻将,此时我还不知桥牌是什么,就引我去看了。这是用英语在打扑克牌,这就吸引我常去看,看久了得知这是斗智联谊休闲的好活动,我就参加进去了。以致成了我终身愛好,直至“智斗桥牌乐,春风送晚年!”了。今天我家的客厅里,陈列架上摆着若干桥牌賽的奖杯,墙上挂着陪胡耀邦打桥牌的照片,客人问起我时,我就自称老资格,讲述李庄同济的故事。
看美人:
男同学中爱看美女,属人之常情。李庄当时名气最大的美人是林徽因,她是梁启超之媳梁思成之妻,同济附中一个女高中生的妈妈。同学中一提起她的名字,就要回顾她同我国现代大诗人徐志摩的一段罗曼谛克。她住在镇外上坝月亮田,平时很少在街上露面,她到街上来了,同学中会引起新闻传播,未曾识者以一睹为快。同济大学理学院女生青述麟,是当时同学中公认的“校花”,也是男生目光的吸引者1944的暑期我在重庆临时就业时,某天我在道门坎爬坡,望见前面行人中有一个穿祺袍的女人背影,立即惊喜“校花”来了。但我在她背后认岀了她,可她当面也不认得我,不便攀识。我就快步超越时侧望,果然不错,就在前面石凳上稍息,从正面、侧面看至背影消失。
1980年底我到水电部昆明勘测设计院任院长,900多技术干部中已有500多人请求调离,稳住队伍是首要任务。我得知有三个工程师已被上级看中,一个借到了部里,一个借到了水电总局,一个已定待回国后调总局,我对此三人毫无所知,但相信上级为我看中了人才。我利用中年夫妻长期分居的矛盾,向他们在院里的妻子做细致工作,争取他们人先回来,回来后我就都提升为院的专业副总工程师,上级来调令我也顶着“硬要调,就先调我”0三人都争取回来了,他们各自回到院里时,我都是及时去登门拜访。到由总局回来的青长庚家时,我已知道他是同济电机系毕业,我就主动先认校友,这就引出话来了。“校花”青述麟是他的大姐,大姐把弟、妹都带到李庄同济大学,全家成都人早有李庄同济情。他的妻子谢征理又是理学院院长谢苍璃的女儿。以后我就叫他为“老弟”,称谢征理为“师妹”,不断联系直至我离昆已将20年的今天。“校花”已逝。青长庚曾是第七、八届全国人大代表,去年还寄赠了我一本他主编的中国电力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文集《莫让江河空自流》。
叫绰号:
当时同学中还爱取绰号以自娱。男同学间直接呼叫,我皮肤黑,不同的人就当面叫我“黑哥”、“黑子”、“黑娃”,男同学给女同学取的绰号,则只在背后叫背后传,一个偏颈被取名“6点零5分”(时钟指针状);另一位背影很美的麻脸,被取名叫“不堪回首”;一位温柔善良可爱的女同学叫“羔羊儿”等。【注(12):见《恶水缘》第203页的“稳心为上”段。】
有了绰号,对人更好记忆,今天程仲华之弟程复荣,一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就急呼“黑哥”。前几年我见《人民日报》显著报导,台湾国民党的行政院长退居资政后的李焕,回大陆湖北故乡祭祖后到上海看望了胞妹李锡莹。啊!这正是李庄的“羔羊儿”!我同她1942年在新生院同班一年,交谈又不多,半个多世纪未接触过了,我记得她,她还记得我吗?我还是按报纸上的单位试给她去了一封信,祝久别的兄妹团聚,希亲情能促进和平统一。未料到,很快就收到了上海医科大属中山医院肺科主任李锡莹热情洋溢的复信,并提供电讯号码,愿为老同学的健康服务。看来,李•庄▪同▪济▪情▪是▪那▪个▪时▪代▪的▪校▪友▪所▪共▪有。
后话
2007年同济即将迎来百年华诞,弘扬传统,再创辉煌。当今中日双方领导人对两国关系达成的共识是“以史为鉴,面向未来”,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抗日战争这段历史的。这篇小文,是为了在耄耋之年的校友中抛砖引玉。(2003年5月17日晚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