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毛主席逝世,老爸紧急接到遗体保护任务,因其卓越的技术能力,以非党员的身份全程参与了该项工作。这是老爸在三十多岁时干的一件大事,也一直希望能将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展示给世人。他在退休后自己写了一篇记录文章,文笔朴实,没有什么华丽的修饰,没有什么悬念设置,但却是一篇极为真实的历史记录。今天放到这里,权当是对他的一份纪念。
治丧期间毛主席遗体保护现场值守的回顾
毛主席逝世虽然已经过去40年了,回忆参加遗体保护现场值守的经历,许多情节仍历历在目。1976年9月9日凌晨政治局决定保存毛主席遗体,最担忧的是治丧期内敞开陈放遗体的安全,几十万群在人民大会堂众瞻仰遗容,经历十天十夜会不会出问题?为此,华国锋副主席直接领导成立由谷牧副总理具体负责的遗体保护组,竭尽全力实现医学专家提出的保护条件。在科研和企业单位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努力下,吊唁活动当夜即始密封、隔氧、氮气降温保护措施,直至追悼大会后密封充氮钛合金灵车将遗体移送医学专业工作场地,华国锋副主席回到人民大会堂对保护现场工作人员宣布:经专业检查,遗体保护得很好!大家从心里得到了最大宽慰。囿于特殊历史条件和政治需要,治丧期内遗体保护工作少有文字报道,今天向世人揭示这段鲜为人知的经历,以告慰在遗体保护中付出心血的人们,寄托对离世首长及同事们的怀念。
9月9日
9月9日下午4时播放毛主席逝世的消息!621所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晚8时左右所长魏祖冶到实验室,同来的还有从事特种液体研究的同事。我当时正在实验室加班测定密封胶的粘度,该密封胶是为运十气密舱和机翼整体油箱研制,由于零批飞机部装急需,我们不得不在试验装置生产,产品批量小,批次多,检验量特别大,当时正值工作最紧张的时候。魏祖冶到实验室就提出毛主席遗体低温密封无氧保护问题,要我们从专业角度提出方案,我建议向密封水晶棺内充低温氮气实现隔氧及低温,氮气降温可用干冰致冷处理,也可采用液氮蒸发直接形成,另两位同事提出用防凝露剂消除水晶棺玻璃面低温结露。简单讨论这些方案后,魏祖冶当即要求我们启程立即前往人民大会堂。夜十点多我们到达航空工业部办公厅等候,夜11点得到特别通行证后办公厅安排车送我们到人民大会堂,途中得知这是段子俊部长的专车,将留守人民大会堂供遗体保护工作用。
在人民大会堂东门接应我们的是胶接材料专业的姜作义,他分发了治丧委员会“工作人员”的蓝色胸卡,引领我们进入上海厅。谷牧副总理、魏祖冶和陶涛(化工部副部长)在座,研究确认的实施措施是:加工有机玻璃棺盖要密封安装,采用干冰致冷的低温氮气流隔氧和降温,不涂防凝露剂以保证遗容瞻仰清晰。魏祖冶要我们拟定实施方案。谷牧副总理指出:永久保存毛主席遗体是政治局的决定,保存得好将建纪念堂。对此,江青闹着要求向全国发公告,被华国锋副主席拒绝“现在还不知道遗体能不能保存,不发公告!”遗体保护由华国锋副主席直接领导,成立遗体保护组由谷牧负责。谷牧强调遗体保护工作要保密,不广播,不见报,特别指示“你们的工作不听其他任何人指挥,不受任何人干扰!”还交代“保护工作需要器材直接向地方要,请他们找北京市计委的韩伯平结算”。我顿时感到肩负了千斤重担。魏祖冶将我和姜作义留下来承担现场保护作业值守及临时交办的工作。当夜在上海厅开始草拟实施方案,我们绘制了致冷器草图,选定压力表、节流阀、保温密封材料及器材工具清单。
9月10日
凌晨我们乘车回621所,机动处的领导、工程师和多位高级技师在研究院警卫室外已等候多久。我交代了氮气致冷方案、要求及草图,经共同审议,当场落实了方案和加工进度。考虑到棺内温度的测定和记录,我抓紧时间回到实验室,从超级恒温槽配套件中优选- 60℃温度计和一只短量程(0℃~20℃),高精度(1/10℃)内标清晰的玻璃温度计,同时拿上保密记录本。上午赶到东郊北京啤酒厂,落实制冷剤干冰,工厂已接到人民大会堂电话,为方便随时调用,他们决定提供瓶装干冰,这要较钢瓶中放二氧化碳的方法好多了。
按陶涛安排,下午北京氧气厂在西大厅窗外安置大批氮气钢瓶,向北大厅铺设高压软管并用地毯覆盖。人民大会堂工作人员在吊唁大厅悬挂主席像的帷幕后附加了一道幕布,将我们的工作台安置在两幕布间。晚上我和姜作义立即安装621所送来的制冷装置,将低温氮气输出软管延伸到玻璃棺柩所在位置,透过幕布我们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9月11日
毛主席遗体于凌晨移入庄严肃穆的北大厅,帷幕正中悬挂着毛主席画像,上方是黑底白字横幅+++极其沉痛地悼念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下方摆放着苍松翠柏和花圈,八名礼兵分列两边护卫覆盖巨大党旗的毛主席遗体,我们的工作台就在礼仪兵身后。上午10时吊唁活动开始,悲伤的哀乐和沉痛哭声惊天动地,大家禁不住泪水流淌。
下午陶涛和我们一起在上海厅的玻璃板上搓密封条,准备吊唁活动后密封安装有机玻璃棺。她给我们讲道, 9日凌晨中央决定保存遗体,中午已开始遗体防腐处理,现在最担心的是吊唁期敞开放置遗体的变化,天气这么热,八九天没有保护措施肯定不行。中央决定谷牧副总理负责遗体保护,召集多方专业人士研究,确定采取盖棺密封、绝氧和低温三项保护措施。最初想到碧云寺的水晶棺,就是二十年代苏联给孙中山先生的,去现场查验结果不适用,只能放弃,现在临时安排造玻璃棺时间来不及,也不安全,最快的方法是用有机玻璃胶粘接玻璃棺,也较为适用,但现在能找到的是短板材,1.6米,成型2.2米的玻璃棺只能拼接。降温靠空调难以满足要求,天气热加上每天3万多吊唁群众散发的热量,必须对遗体采取致冷措施,北京市冷冻机厂、北京市医疗器械厂和制冷专家提出不少办法,但时间来不及实现,半导体研究所提出的半导体制冷堆装置,制造也得好几天;绝氧问题请北京市氧气厂和化工系统的人想了不少办法,现在的方案解决了应急措施。
深夜开始将遗体移入玻璃棺柩。诺大的吊唁大厅寂静无声,大家注视着大会堂工作人员平移灵床并原位安放玻璃棺基座,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遗体移到玻璃棺基座内,工作人员仔细地整理衣着并抚平床单,一位师傅上前弯腰检查面部着色并不时用手轻轻抚润,然后用梳子一丝不苟地梳理被扰动的头发,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随他的手指移动,看到丝丝缕缕的头发、宽大的额头和熟悉的面颊,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整容工作完成后,我将那只内标温度计平放在枕头边,将上海厅墙上取下的一只普通温度计摆放在脚边,姜作义和我一起在基座上粘敷腻子条,人们抬起玻璃棺罩落在基座上完成粘接密封装配。我们成了空气氛围中最后向遗体告别的人。当我们将氮气管连接基座下预设的进气口后,我和姜作义将调节低温氮气的流量并开始在遗体保护现场轮流值守,定时测定棺内温度并将数据记录在保密本上,同时观察玻璃棺罩表面的清晰度。
对棺内最佳温度控制范围,医务组没有给出具体指标,最初的答复是温度越低越好。我们要求给出温度值,由于致冷装置是将2厘米紫铜管煨弯的螺旋盘管深浸在-70℃干冰致冷液中,冷却后的氮气输出温度甚低,加大氮气流量可将棺内温度降到冰点以下,会不会出问题?我们将情况报告谷牧副总理后,医务组确认的最佳保存温度是5℃~6℃。当夜我们调节氮气流量降温,发现过低温度下氮气进口附近的玻璃出现凝露,表明玻璃表面低于空气露点了,只能降低低温氮气流量,防止白天吊唁时密集人流增加湿度致使玻璃表面更易结露。我们向陶涛报告了这一情况,请求就进一步降低北大厅的露点温度,以实现棺内的最佳温度。
9月12日
昨夜凌晨吊唁大厅仅有几盏壁灯照明,室温已下降到16℃,棺内温度11℃。吊唁活动开始前灵柩上方的吊灯亮了,由于昨夜氮气流量较大,低温氮气进口端灵柩玻璃有可见凝雾,上午姜作义接班我做了交代,在吊唁活动开始前注意减小氮气流量。早餐后我在上海厅沙发上休息,魏祖冶给我交代了任务,为消除玻璃表面结露,保护组决定采用气膜冷却技术,他要立刻去621所安排任务,要我将报告送到广东厅请谷牧副总理批示,请求在灵床下方地下室安装空气压缩机。谷牧副总理见到报告当即签批“请刘剑书记安排”,告诉我到福建厅找大会堂党委书记刘剑。刘书记安排机电科工作人员带我下地下室,记不清是地下几层,只知道经过了多道警卫才到达指定位置,告诉我空压机的声响再大也不会从这里传到上边。
上午在上海厅,陶涛向谷牧报告了温度情况,谷牧谈到为降温,吊唁大厅只留玻璃棺柩上方一盏灯,其他灯全部关闭,记者摄影照相集中安排,禁用闪光灯。军乐队奏乐停下来,改放录音,他动情地说,昨天军乐队吹奏了一整天,有的人嘴都破了,但要把他们撤下来,都不愿意,后来讲了为降温、降湿,才做通了工作。谷牧副总理说,胡志明遗体保护的事已得到越南的消息,他们事先请了苏联专家,有准备,逝世3小时即行解剖防腐处理,为此江青大叫主席遗体没法保存了! 闹得很厉害。所以,当前重点是降温度,准备气膜冷却怯凝雾,把棺内温度降下来。
下午我值守工作台,按整点现场观测温度的惯例,2点整我出了帷幕低头走向玻璃棺,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发现记者要集中摄影,对面举起聚光灯亮了,我只能停下脚步原地站立,很快记者对首领的首长照完相,聚光灯熄灭后我照常走到遗体前观测温度,然后低头返回帷幕间工作台。每次到现场只低头测温,从不看低头守灵的首长。
当夜魏祖冶带来621制造的气膜冷却装置和崭新的空气压缩机,还给我一包家人托带的毛衣和洗漱用品。我们安排大会堂机电科人员会同621技术人员立即着手安装设备、管路系统和空压机。地下室安装的空气压缩机后试车后,在吊唁大厅听不到机器噪声,但感觉有轻微震动,这是混凝土结构传导的结果,必须在机器下衬垫减震橡胶板。通过人民大会堂电话总机联系到北京市橡胶制品仓库,通知他们治丧委员会要用橡胶板。深夜我乘车到达东郊百子湾,只见橡胶库区灯火通明,所有仓库大门敞开,领导和各仓库保管员聚集在库前,见面就问需要什么,我在橡胶板材仓库选了两张超厚的高弹性真空橡胶板,用大会堂便签纸写了收条,请他们日后找北京市计委的韩伯平结账,离开前一再向众人道谢。回来路上不见一辆车,也没有行人,唯有他们对毛主席的诚挚感情留在我心中。回到大会堂已过12点,气膜冷却系统完成安装,对空压机减震衬垫进行试车,震动已经消失。机电科从上海厅到地下室临时安装一对军用电话,以便于上下联络。气膜冷却技术是飞机发动机涡轮叶片降温延寿技术,应用在玻璃棺柩是通过基座周边金属管道均布的微孔,产生向上的高压空气射流,在玻璃表面形成气膜附面层,隔离湿气杜绝凝露。
气膜冷却系统当夜投入运行,我和姜作义将低温氮气的流量逐步加大,同时监测棺内缓慢下降的温度。偌大的吊唁大厅仅亮着几盏壁灯,八位礼仪战士笔直地挺立在玻璃棺两侧,厅内安静极了,但贴近棺椁时可听到射流的轻微嘘声。就在我们忙碌的时候,见一穿军装的人漫步走来,围着玻璃棺转了几圈,最后走过来问我们在做什么,我抬头瞅他一眼,考虑深夜能进吊唁大厅的人身份不一般,所以就告诉他调节密封玻璃棺的温度,不想他说了一句很不中听的话“费这么大功夫有啥用”。
13日
上午谷牧副总理来到上海厅,我们报告了昨夜的情况,得知说话不中听的人叫毛远新。谷牧告诉我们,上海(珊瑚化工厂)做的有机玻璃棺柩已到北京,问我们要不要更换?大家考虑更换玻璃棺柩要扰动遗体,而且要在空气中暴露,最好是不换,保持现状。谷牧副总理每天都会到上海厅,这里距离北大厅最近,已成为吊唁期间遗体保护组的办公地,陶涛、魏祖冶经常在这里汇报和商议工作,魏祖冶经常在外协调工作,陶涛一直陪我们值守,每天都到深夜,她将家里的电话留给我们,要求出现意外情况要立即报告。上海厅的服务员对我们非常照顾,当我们在沙发上休息睡着了,总会悄悄地给盖上毯子,有时还会把人放倒,把鞋脱了。她知道我们的工作是保护毛主席遗体,她说她不能到北大厅瞻仰,期望通过我们寄托她的哀悼。
中午魏祖冶从621所增派现场执勤的两人到了,一位是车间工人,另一位是机关干部,还带来了两件军大衣。他们的到来显著减轻了我和姜作义的负担,大家可以替换下来多休息一下。我们详细交代了工作台操作要领和现场工作要求。现在氮气流量已控制,棺内温度已接近6 ℃,而大厅温度13℃,听说东大厅等候守灵的年岁大的首长有人着凉了,那里也准备了棉大衣。中午休息时看到今天报纸头版上刊载的照片,发现第一张就是昨天中午拍照的,拿起报纸仔细看到还有我的模糊身影,位于叶剑英元帅左侧的空档。这份报纸我保存至今。
14日
早晨,谷牧副总理告诉我们气膜冷却系统停止运行。得知王洪文昨天深夜来到遗体保护现场,突然指着玻璃棺柩问哪来的声音?告诉他是防凝露气膜冷却气流声,他说搞什么名堂,停下来!实际上白天守灵首长谁也没提出有声响,在吊唁群众惊天动地哭声中也根本无法察觉轻微的射流声。谷牧副总理说,现在已调航天部门两台大功率制冷车,向吊唁大厅和上面的宴会厅同时强制送冷风,尽快降低大厅的温度达到要求。
为保证我们向棺内输送低温氮气,北京氧气厂已将分散的钢瓶改换成排架,在西大厅外日夜露天值守,保证气压稳定。
上午卫生组提出开棺查验遗体采集微生物样本,谷牧征求我们意见,我们未加思索回答是“棺盖能够打开,但遗体见空气不利于保护”,谷牧副总理决定不能开棺!他还告诉我们,下一步从吊唁大厅密封玻璃棺向移灵车转移遗体,也不准见空气,已拟定无氧移灵具体实施方案。
下午魏祖冶要我一起到北太平庄,协调北京有色金属研究院钛合金灵车的进度,进到车间见中间摆放着的钛合金灵车毛坯,车体周边有苍松翠柏和花纹饰,十几位工作人员在忙绿,即将进入修饰、抛光和玻璃密封棺盖加工, 17日前可交付使用。在回来的路上,魏祖冶简单讲了遗体转移基本程序,先将吊唁大厅的玻璃棺柩和钛合金灵车放入充氮工作间,在氮气环境下打开玻璃棺盖,将遗体转移到灵车后加盖密封,保证全过程不见空气。他说这项措施的设计和实施涉及了好多个单位,大家动了不少心思。
当天吊唁活动结束后,北京半导体研究所有几位技术人员,在玻璃棺基座下面安装方板状半导体制冷装置,接通电源后开始运行,由于玻璃棺基座是隔热厚板,影响致冷传导效果,短时间内棺内温度未见显著变化。夜晚吊唁大厅温度已降到10℃,在半导体致冷和低温氮气流致冷下,棺内温度已稳定在5℃至6℃,达到卫生组提出的要求。
这天晚上我早早倒在沙发上,踏踏实实地睡着了。凌晨2点突然被嚎啕大哭声警醒,起身后见新来的一位同事跪在地板上,一边哭一边连声说对不起毛主席。原来他不小心撞碎了装干冰的保温瓶,在深夜寂静的吊唁大厅里,突然响起炸裂声,同时腾起白色烟雾沿地面四处逸散,这可是闯了大祸。张耀祠和汪东兴听到报告立即到达现场,查问发生了什么情况!谷牧副总理很快到了现场,查看现场,问明缘由后轻描淡写地说:“暖水瓶炸裂了,没大事”,紧张的气氛显著缓解了,现场值守的同事才从惊恐中解脱出来,转而是深深地懊悔和强烈地自责。这件事使隐蔽在帷幕中的保护工作暴露了。张耀祠临走时指示警卫人员,加强对这一场地的保卫,不准无关人员靠近。事故过去几天后,卫生组负责人刘湘屏在还在说:外边都知道遗体保护了,谁泄了密?可能是工业口的“小修”们。
15日
15日上午西大厅南端搭建遗体转移用的工作间,采用面积约三十平米的装配式活动木板房,东西两面有玻璃窗,南北山墙各开一门,内部将放置北京塑料厂制作的超大塑料气囊,充氮气后可撑满工作间,遗体转移工作将在气囊内的纯氮气条件下进行。工作间垂直衔接超净厂房用的空气净化廊道(从天津运来的类似于金属密封结构的登机廊桥),南侧面为玻璃,北侧面出口对接工作间南入口,具有送风通道,可事先充满氮气,人员、灵车和玻璃棺柩可从廊道东端进入,用作进入纯氮气囊内工作的过渡间。
下午8341部队的二十多名战士在分组演练,反复模拟搬运灵柩及转移遗体的动作。在讨论遗体转移程序时谷牧副总理特别提到防化院研制的自吸收式供氧装置,可在供氧的同时吸收佩戴人员呼出的二氧化碳,保证不向纯氮环境排放任何气体,但是呼吸器的工作时间有限,若吸收二氧化碳超量将影响供氧,所以监视进入无氧环境人员的状态,到规定时间必须立即换人员接替。考虑氮气环境下打开玻璃棺盖的难度,可能要花较多时间,尽管密封安装时用胶不多,粘接力也不大,但棺盖是齐沿合缝地扣在基座上,玻璃表面没有预留扣手或把柄,徒手很难打开,若耗时过长就麻烦了。我和姜作义突然想到实验室搬运硫酸罐常用一种抬钳,可否做个大夹具快速开启玻璃棺盖。
深夜谷牧副总理来到上海厅,若有所思地要我们好好想想,下面的工作还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我们提出了用一个夹具打开棺盖的想法,他当即要求我们立刻安排。我俩仔细测量了玻璃棺盖的尺寸,按四人抬的床式大夹具构想绘制了一张示意图,将用于硫酸罐的夹头扩展成两条平行夹板,以加大着力面积减小应力集中。出发时已是夜12时,去西山的路上只有这一辆车在奔跑,不到30分钟就到达621所,在研究院警卫室门外见到党委书记王东亮、二车间主任蔡维和几位高级技师,他们接到了谷牧副总理的电话就到门口等候。我首先报告了大夹床的用途和构想,送上玻璃棺盖配合尺寸和草图,经探讨确定了初步方案和交付时间要求。回到上海厅时见到闻讯赶来的魏祖冶,他忧心地指出这个方案有风险:大夹床对玻璃棺盖的夹持力会随抬起力的增加而增大,若玻璃棺盖密封粘结过紧,产生过的大夹持力把玻璃夹碎了怎么办?听到这儿,我们只能低头不语了,心想要真要是这样,罪过可大了。
16日
16日上午,谷牧副总理提出净化廊道和板房拼在一起外观不协调,最好装饰成一体,问我们意见,我们建议用彩色纸外装统一覆面,纸的颜色可和我们的胸卡一样,浅蓝色,他看了一下说好,把选彩纸的任务交给我们办。我和姜作义乘车沿长安街东行,在东四路口见门面很大的文化用品商店,进店讲明来意,选取了四令浅蓝色的彩纸,回来将彩纸交大会堂总务科工作人员,当天下午技师们就开始外装施工了。
17日
上午工作间已外装成浅蓝色建筑,技师们还按丧葬仪式在屋檐周边扎了黑纱和黑色垂幔,北墙悬挂布扎黄白色花环,显得格外肃穆。
下午5时30分中央政治局成员在遗体两侧集体守灵,下午6吊唁活动结束时,群众和守灵首长在悲痛哭声中,挥泪行礼向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18日
一大早谷牧副总理就来到上海厅,说昨天夜里王洪文来到西大厅,看了转移遗体的工作间,对用纸饰面很不满意,要求用布重新饰面。谷牧要我们立即外出找布,我和姜作义奉命快步走出人民大会堂东大门,乘车前往前门花纱布公司,这时也就六七点钟,天安门广场静悄悄,但已见远处整齐的站立着参加追悼会的队伍。我们车子很快开到前门西大街,面前时参加追悼大会的群众汇成的人流,尽管警察出面竭力疏导,车走不几米就不敢前行了,我和姜作义果断下车走去扛布,穿过人流时见人们只低头跟着前面的人走路,听到的只是脚步沙沙声。我们赶到前门花纱布公司迅速选出浅蓝色布,签收条后各人扛上两匹布就赶往人民大会堂,到上海厅时已过八点,总务科召集技师施工,要求在下午追悼大会结束前完成作业。
下午2点集中在北京厅观看追悼大会电视实况转播,我坐在靠窗座位上,从窗帘缝隙可见天安门城楼上黑底白字横幅上写着:“伟大的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追悼大会” , 金水桥边搭起追悼大会的高台,天安门广场上肃立着百万群众秩序井然。下午三时我们同步参加了追悼大会,从电视中看到大会场面,还能同步听到广场的广播。四点多钟回到西大厅,遗体转移工作间已经用布覆面,但在黯淡的灯光下看不出外观的明显变化。
19日~20日
19日下午已开始遗体转移的准备,将钛合金灵车和用于开启棺盖的夹床已预置在过渡间廊道内,工作间内撑起用纯氮气充盈的塑料气囊。
深夜11时,携带呼吸器的战士在西大厅集结,我再次向领队交代大夹床能不用就不要用,棺盖实在打不开时再用,提拉加力操作要缓慢。同时交代玻璃棺盖开启后要保管好玻璃温度计,结束时交给我,注意别碰碎洒出水银。陶涛安排我在工作间北门外守候,遗体转移工作结束时负责开北门剪开塑料气囊,接应战士们走出无氧环境。
深夜12时西大厅的灯光和北大厅一样暗了下来,远处的几盏壁灯亮着,近处仅有西侧的一盏顶灯照向工作间。一组战士抬着密封的玻璃棺走出吊唁大厅,向西大厅的工作间缓缓移步,谷牧、汪东兴、张耀祠等人默默地跟在后面,当接近过渡间门时一组戴呼吸器的战士接手,小心翼翼地将密封玻璃棺抬进充氮廊道,放妥后退出廊道并关闭大门。西大厅窗外排架上几十个高纯氮气钢瓶在不断的向内充氮气。
约过了一个小时,中央领导人来到西大厅,华国锋和叶剑英走在前面,随后是王洪文、李先念、张春桥、汪东兴、姚文元等,分别在工作间西侧的窗前站立静候遗体转移。陶涛指挥战士们戴上呼吸器打开大门依次进入廊道,陪同进入的还有医务人员和摄影师。不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原来隔着玻璃观察廊道内一人摇头晃身体征异常,陶涛速派戴呼吸器的战士将人搀扶出来,是一位上岁数的医务人员不适用呼吸器。
我站在中央领导人身后注视遗体转移进度,透过玻璃窗见到充氮的塑料气囊被剪开,战士们跨进气囊依次将密封玻璃棺柩、钛合金移灵车和夹床安置在规定位置,随即关闭工作间大门。八九名战士围在玻璃棺周边用手向上提拉棺盖,耗费了五六分钟时间未能打开,只得停下来,转身抬起大夹床,慢慢地罩在玻璃棺盖上,四人缓缓地提拉手柄,棺盖打开了,大家悬着的心放下了。进入工作间的医务人员开始检查遗体,看不清具体操作,事后得知主要是皮肤表面菌落采样、手感和颜面外观检查。摄影师站立在高凳上为遗体拍照,由于手持相机由上向下拍照,又载着呼吸器,闪光拍了两张后就挪凳子换姿势,拍两张后又要换姿势,这时就听站立在身前的王洪文急了,对着窗户吼了一声“快照!磨磨蹭蹭地干什么!他妈的,”工作间的人可能听不到骂声,但近在咫尺的首长听得很清楚。就在这当儿,我发现人们不约而同地向北望去,远见江青一身黑装在几十米外的北门口亮相了,她向遗体转移现场看了一眼,旋即闪身离去。人们收回目光见摄影师的工作结束了,战士们开始向钛合金灵车小心翼翼地转移遗体,遗体刚刚落在钛合金灵床上,突然我身前的王洪文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北门,几分钟后张春桥、姚文元也分别离开现场,他们的身影在人们的目光中很快消失。事后得知他们是急于到中南海紫光阁和江青开会。我注视战士们用手整理并抚平遗体身边的床单,抬起移灵车棺盖慢慢落下,当开始扣紧灵车棺盖密封时,我转身走到板房北端用力打开大门剪开塑料气囊,接应战士们推出灵车。我关上工作间大门时,一名战士交来两只温度计和一把用于划开塑料气囊的剪刀。战士们摘下呼吸器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一组战士稍加整顿即推着密封钛合金灵车列队护卫向西移步,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汪东兴等中央领导人随即上前,一起护送灵车缓缓移出西大厅。大家原地肃立目送远离的灵车,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已是凌晨三点多钟。
陶涛招呼大家整理现场,将玻璃棺柩、大夹床、半导体致冷板、干冰致冷工作台和自吸收呼吸器等装置和器械陈放在西大厅,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护送灵车的中央领导回到了西大厅,谷牧对着陈列的装置向华国锋简单报告遗体保护过程,还特别走到开启玻璃棺盖的夹床前,提到如果没有它移灵时可能要耽误时间了。最后华国锋副主席对参加遗体保护工作的同志们说:“可以告诉大家,经专业检查,遗体保护得很好!”听到这,我们的心都踏实了。事后我才注意到那个大夹床,一天多时间制作出来,做工精细,造型流线,表面全部抛光电镀处理,期间闪烁着621所技术人员和技师们的一片赤心。
按科技工作惯例,上午我起草了遗体保护现场工作小结,将遗体保护现场数据记录整理成册,作为归档资料一并上交。在上海厅整理行装时,魏祖冶提醒我们现场有没有值得纪念的东西,让我们恍然大悟,赶紧转身来到西大厅,只见工作间已在撤除,留下的胶管、塑料片、电缆线等都是普通东西,也就是我手上那两把“王麻子”剪刀有点纪念意义,但也是最普通最常用的工具。后来上海厅服务员拿来一把印有“人民大会堂”金色字样的红蓝铅笔,我们挑了几只留做了纪念。下午我们离开人民大会堂回到621所。
后记
粉碎“四人帮”后,十月九日魏祖冶所长安排宣传科长晋永弟和我一起集中三天时间,以工作小结为基础总结621所在遗体保护中的工作,揭露“四人帮”干扰破坏遗体保护,向中央发难和急不可耐策划阴谋的行径。这份总结报告经魏祖冶修改定稿,补充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容, 1977年3月在航空工业部三级干部会议上魏祖冶做了专题报告。遗体保护具有很强时效性,在治丧活动特殊条件及“四人帮”干扰下,保护工作稍有失误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对这段经历谷牧副总理说过这么一段话:“当时,‘四人帮’破坏得很利害,他们不时地出难题,制造障碍,要是遗体真的保护不好,他们是要兴师问罪的。其实,兴师问罪倒是小事,如果搞不好,我们这些人怎么向下一代交代?”①
注:621所,现中航工业北京航空材料研究院,主要从事航空先进材料、应用技术和工程化综合性科学研究,涉及60个专业,覆盖金属材料、非金属材料、复合材料等材料制备、应用工艺和测试技术,成果广泛应用于航空、航天、兵器、电子、交通运输、建筑、化工等多个领域。现在编职工2000余人。1976年9月18 日治丧委员会安排621所一千多职工参加天安门追悼大会。
引用资料:
① 揭秘毛泽东遗体保存过程与现状,摘自:曹宏 著 《天安门往事追踪报告》 中央文献出版社,http://book.ifeng.com/shuzhai/detail_2010_12/27/3718496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