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5年前的这一天，我的爸爸永远离开了我们。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完成一篇怀念他的文章。回想和爸爸有关的细节，总会带来无限的伤痛。我也惭愧于自己常年不读书、不写字，以至于文字水平日趋下降，难以尽书自己的感受。我还是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写出自己满意的文字，畅快地表达我所有的怀念和遗憾。而现在，我只能借一些零星的回忆来纪念他。
   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爱孩子的爸爸。从小到大，他没对我们说过一句重话。我和姐姐高中时得了肺结核，他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每天凌晨把药端到我们床前。上大学时，因为我们县城没有直达北京的火车，寒暑假为了给我们买到有座位的火车票，他每次夜里搭最晚一班火车去齐齐哈尔市，在火车站蹲守到天亮，第一时间买到火车票后再坐车回来。黑龙江的冬夜有多寒冷，舍不得吃早饭的爸爸会冻得胃疼吗？我们从来没有问过，只把一切关爱当成了理所当然。
   爸爸对生活充满热爱。年轻时的爸爸喜欢滑冰和游泳，也会拉二胡。我们小时，尽管工作忙、家务重，他还是会因为我们喜欢而养着猫和狗，细心照顾好所有的家禽家畜。记得他用砖瓦搭建的豪华二层鸡舍，猪圈里永远铺着干净的草，夏季院子里总是开满了花，秋季菜园每年都有大丰收。入冬前挖很深的地窖储存白菜，每逢节日都会按照习俗准备很多东西，春节前领着我们给天花板贴上新的墙纸，做好冰灯送到姥爷的坟前，元宵节做神奇的走马灯，端午节带着我们采来艾蒿挂在屋檐下，叠彩纸葫芦…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在那个缺乏人文设施的小镇，爸爸和妈妈却能努力让我们的童年生活多姿多彩，隔着几十年的光阴回望，仍然觉得快乐而温馨。
   2013年的国庆节，我带着爸妈和融融去白洋淀，晚上旅行社安排了放孔明灯和河灯的活动。爸爸兴致勃勃地亲手点燃孔明灯，高兴的样子就像个单纯的孩子。他离去之后，每次入梦，都是这样的满面笑容，我想他应该在天堂仍然保持了对生活的热情。
   爸爸是女儿心目中的盖世英雄。他是当年村里唯一的大学生，为了爱情来到我们这个小镇后，成为当地的名医，和爸爸走在街上，总能遇到他的患者，对爸爸满怀感恩之情。爸爸动手能力强，水电改造，修理家具，仿佛没有他搞不定的。他搭的火炕、自建的小锅炉和暖气永远比别人家的热。退休之后，他来到北京，在继续行医出诊和照顾外孙女之余，用了几年的时间，将毕生行医经验和心血集结成书出版，被一些年轻中医和中医爱好者奉为教科书。
   我们姐弟上大学前，他都亲手给我们缝制了热水袋的保护套，我永远记得那个绿色的热水袋和它的白色毛巾外套，它承载了爸爸妈妈对即将离开家乡的我们的爱和关切。前几年搬家时以为它已经老化，就没有继续保存。这和2004年我和爸爸回乡处理老家的房子时发现却没有带回北京的爸妈手工缝的布娃娃一样，成为我永久的遗憾。
   记得爸爸临走的前一天，几乎从来不吃水果的他突然想吃葡萄，我买来超市里所有品种的葡萄，剥了皮喂给他。他吃了好几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以为他在好转。那天夜里弟弟留下来陪我一起守着爸爸，我俩看着心肺监控仪上他居高不下的心率，只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关，却没有意识到那一夜耗干了他最后的能量。清晨他还要求喝了营养粉，努力要好好活下去。吃药之前他还和妈妈讨论医生给的药是否对症，而当他坐起来吃药时，却突然无法把药送到嘴里了…
   我永远不愿意回想最后的时刻他是如何艰难地大口大口呼吸的。今年爆发的新冠肺炎，媒体对于重症患者呼吸窘迫的描述让我对于他当年的痛苦和煎熬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感受。那时我如果更多地安慰他，或许多少能缓解他的痛苦吧？
   爸爸一直是个高尚善良的人，我以为这样的人应该长寿，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机会回报他的养育之恩。谁知道我以为的来日方长并不存在。爸爸没有活到孙女和外孙女考上重点中学的那一天，没能亲眼看到他心爱的儿女们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没能陪他最依恋的妈妈走到金婚，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和疼痛。
   五年后的今天，我想起爸爸，内心里的悲痛并未稍减。希望爸爸在天堂安好，保佑外孙女高考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和专业，保佑全家身体健康。希望来世我们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女儿：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