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篇博文讲了我乡下七十多岁的大爹普启明，因手脚上长了几个瘤子，到县医院求医，因钱不够医生不给做手术，回来后就磨快镰刀，自己用镰刀把自己的瘤子割了。后因出血、感染、疼痛无法承受，只得喝农药了却自己的生命。有博友把这归结为农村原始、贫穷、落后这些客观因素。环境改变人生！但也不尽然，心理因素也是不容忽视的一面。

    我还有一个四大爹，是妻子这边的大爹，叫李源麟，是岳父的亲哥。听岳父讲，解放前国民党抓兵的政策是“三丁抓一，五丁抓二”，岳父家刚好五兄弟，一次就得出两人去当兵，躲是躲不过去的，老人只好把尚未结婚的四大爹和最小的岳父送去当国民党兵。

    岳父当兵驻守大理，在云南省保安五团。1949年云南解放前夕，卢汉率部起义，保安五团被紧急调回昆明防守，在大板桥一带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打了一天一夜，人战死只剩一半。当时的军令是“逃兵枪毙”，但炮声一响，士兵们即乱作一团。是这位当时在昆明另一部队当兵的四大爹走了一天路，才找到岳父打仗的地方，相约好趁大伙吃饭的时候，溜出阵地，脱下军装，换下四大爹带来的便服，猫着腰，顺着田埂下的沟渠跑回昆明城的，岳父也因此保住了一条命。后来四大爹娶了个昆明女子在昆明席子营成了家，日子也比当农民的岳父好过得多。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每月还从信封里夹两元钱给在楚雄财贸学校读书的岳哥做生活费。

    2006年，四大爹已八十二岁了，身体不太好，前列腺肥大、高血压、肺气肿、腰椎间盘突出、慢性胃炎等六七种病，按下葫芦飘起瓢！一年要住三四次院，好在家庭条件好，医药费不成问题。在最后一次住院的时候，社区医院打错了针水，四大爹很不高兴，医生也怕出事，就把四大爹转到云南省红会医院治疗。可是打了几天吊针病情也没有多大好转，四大爹就去找主治医生，医生有点不耐烦，且态度十分生硬，说你这么大岁数了，病又这么多，病情又这么复杂，不可能一下子把病治好，得慢慢来。很可能还说了一句除非“人死病断根”之类很难听的话。结果性格刚烈、倔强的四大爹就从红会医院的九楼跳了下去,全身多处骨折,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像一根稀软的面条。

    意外发生后，医院调出监控录像，发现四大爹情绪很不好，在病房的走廊上走过来又走过去，一早上来来回回进出病房六七次，多次经过医生办公室门口，但始终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医院和医生都认为自己没有大的过错，只同意给5000元抚慰金，如果不服就叫我方到法院去起诉。

    葬礼是岳哥和小舅子代表家人出席的，没敢让患心脏病的岳父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提到四大爹的情况，大家就闭而不谈。岳父一直不忘当年四大爹的救命之恩，就说如果没有四大爹搭救，自己早死了，哪还会有你们几姊妹，故对四大爹的感情很深。

    直到两年后有一次岳父到昆明的大姐家小住，硬犟着要去看望一下四大爹，实在没有办法， 岳哥才不得不把实情告诉了他。岳父听了沉默半晌没说一句话，过后又一个劲责怪我们为何当时不告诉他……

    八十二岁的老人跳高楼，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火气咋还这么大呢？他从高空跳下的那一瞬间，心中一定积满了对这个世道的怨恨……

                             (2011-11-04 15:2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