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显荣弟
癌症可恶,很多得了癌症的病人,有些是被吓死的,没被吓死最后都是疼死的。弟得了癌症,弟很坚强,他的坚强不是我们想像的那种心理上的自我乐观,而是心态好得令人惊奇,癌细胞转移到肺部后,他还能大口吃肉大碗吃饭,一觉睡到自然醒。一般人知道癌症转移后,很少能挺过三个月的,可弟又过来了一年多,在这一年时间中,他的生活质量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只是今年年后的这一个多月里,癌症晚期疼痛夜不能寐。他对疼痛的耐受性也要比一般人强得多,在我计划中的杜冷丁一支也没有用上。弟是被疼死的,但他用毅力和坚强战胜了疼痛。
弟不在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回忆弟的一生,回忆我与弟相处的那些陈年往事,发现弟的一生规规矩矩,平淡无奇,在社会上属于那种本分的老实人。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做不到他这一步,正如领导在悼词中对他的评价那样,是一位清清白白的好干部、好同事,好丈夫,好父亲。
年幼时的弟有些顽劣,记得也是在这个吃蚕豆的季节,放学回家的我俩弟兄要把晚上一家人吃的豆子剥出来煮熟,但弟总不听话,剥不了几个豆子就跑到外面玩。记得为此我没少用豆杆使劲抽打他,但弟不哭,像没事一般,反而是有时候大人快收工回家了,因为没有把蚕豆煮熟而使我气急败坏。普显宏的博客
每年开秧门的时候,一条清冽冽的水沟从我家门前流过,我们经常在沟水里赤裸着身子戏水游荡。有时候,砍棵竹子在竹节上用锥子锥个眼,然后在一棵棍子上缠上破布当活塞,伸到竹筒里就是一杆水枪了,我和弟没少玩过这种自制水枪,对着那些猪鸡牛羊打水仗。普显宏的博客
每一年夏天,门前的水沟边总会飞舞着许多蛮蛮(蜻蜓),弟脱下衣服就沿沟去追打那些蛮蛮,但打到的时候很少。至今记得的一次,是他把一件毛蓝衣裳在水沟里打湿了,就拿回家在火塘边上烘烤,待他玩一阵回来取烘干的衣服时,一件崭新的衣裳已被火苗烧去大半。那时的毛蓝布八角钱一尺,凭布票供应,很贵的,我俩弟兄一年也就一套新衣服。弟知道这祸闯大了,就躲藏到隔着一条小河的奶奶家不敢回来。
有一年秋天学校放农忙假,弟到一个叫“么几哩”的山箐里放牛,拣到一个刚生下来的小麂子。母麂子可能受到惊吓,胎衣还没有忝干净就丢下刚睁眼的小麂子跑了。弟欣喜若狂,就用衣服兜着小麂子往家里跑。来到坝外遇到几个村里下地干活的村民,他们也觉得甚为惊奇:“还没睁眼呢!”但都说是“不吉利”,或惊叹“背过失”,劝弟千万不要拿回家养。弟又赶紧抱着小麂子回到山箐放回原处。
1982年,弟在蟠猫中心学校读初中,我读楚雄卫校,我常给弟写信,鼓励他好好学习。后来他告诉我,我的信都是班主任先拆封,把信的内容念给全班同学们听后,才拿还他的。那时我18岁,已在《金沙江文艺》发表短篇小说,在卫校引起轰动,没想到在家乡学校,也能有如此反响。那时的文学,在人们心目中崇高而圣洁,但老师私拆信件明显是不对的,这种事只会在那个特定年代里发生。普显宏的博客
弟工作后,先在碑厅村委会。有一次我步行回老家,路过碑厅,到他工作的地方看了看,条件比想像的好多了,可村委会的人都下乡去了。后来他调到蟠猫乡政府工作,一路也算顺风顺水的。虽然在我后几年工作,但他们公务员工资比我们事业单位涨得快,近十年来他的工资应该比我还高一些。普显宏的博客
2005年,弟通过参加函授学习,拿到了农大的毕业证书(不知是本科还是专科),最后的毕业论文是他把资料给我,叫我帮他写的。那几天他来楚雄学习,我连夜把他的毕业论文写好,夹在我家防盗门缝里,就回煤矿上班了,是他自己来取的。第二份论文是我写好后从邮局寄去的,他去找乡邮政所几次都说没收到,只好自己动手。春节我回家时他拿给我,我帮他修改了论文格式和部分体例,论文最后通过获毕业证书。
弟平时无病,就连伤风感冒也不会得。十多年前头在刚刷过油漆的钢窗上撞了一下,当时出了点血,过两天就好了,没想到就惹下了如今的大祸。这一年来的住院,都是在昆明的大医院里度过的,医药费高得让他惊讶(在省肿瘤医院做的两次派克CT,一次8000元,住院不住院一分都报不掉),好在住院期间大部分都能报销,还有工会职工互助医疗帮助,单位职工捐款,亲戚朋友看望也解决了部分药费。他在我面前说的是,一年来抽了他百十管血,把他的血都快抽干了。他说的是每次住院的重复检查,好像医院的体制就是这样,谁也免不了。
弟走了,少了人世间的烦扰,他解脱了。可活着的妻儿老小还得生活下去。日子一天一天过,我们每一个人每天都行走在自己的生活的轨迹上,愿每个人都不要停下,能走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