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是杨贵老书记逝世的第七天。北京的天空很蓝，天气很安静，所有的树木花草似乎凝固一般，好像大地在沉思，一栋栋楼房在叹息，都在陪伴着芳城园二区十二号楼。

        为什么许多不约而同的人都来这里，因为这栋房子里的主人不同于一般人，是代表一个时代的老人。通过老人的电话线传递问候，通过电波信息表达深情，通过谆谆教诲获得智慧。这里是解疑释惑的地方，这里是精神寄托的地方，这里又是谋篇布局共商发展的平台。

        二区十二号楼401再也不会来人如织，老书记传递到红旗渠故乡的电波已经消失，我内心涌动出丝丝悲凉，还有深深的哀思和无限的眷恋。

        踏进屋门，看见灵堂上的油条，玉米糊糊，小米粥，似乎看见老书记端着碗，初心不变，情谊不断，几十年如此简单的饮食习惯，似乎每天用这种方式在纪念修渠逝去的英灵。

        老大叫杨武志，我是从没见过，就是这些天刚认识。当我们把话题谈到老书记的饮食起居的时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来，我也不时的递给他纸巾。

          我们家的家教家规家风很严，一般给我们定的规矩，不敢违令。就是有一点，我不学他。我这人是对家抠对外也抠，父亲是对家抠，对外大方，父亲经常说要对外大方，我说对外对内要一样，我从不反对父亲的意见，但唯独这一点意见不一样。

      不是我对外抠，父亲当县委书记，当时家里没有劳力没有工分，需要交钱买工分，奶奶二十块钱有时候都凑不齐。有一次实在凑不齐，奶奶给该领钱的邻居商量，先别领钱，暂顶我家的账，有了工分或钱再还上邻居。

        别看父亲当县委书记，家里粮食一样不够吃。奶奶把一担一担大粪挑到晒场上，摊开晒干后用铲子切成方饼，在装进篮子里挑到北山顶，有了这粪，奶奶在山顶开的小荒地就会打几百斤土豆，给我们姊妹几个充饥。关键是奶奶个子高，她有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尖脚，像个圆规一样站着，像捣蒜锤一样走着，上山路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曾经有一次连人带粪摔到小岸下。

        想起奶奶我就想哭，她太苦了，她真是太苦了。父亲整天忙，我们村现在归卫辉，就是原来的汲县，给父亲打个电话直接打，打不过去，只能我和奶奶翻过北山，到泽下，就是现在的五龙，到有个丰峪村去打电话。那时候用的是手摇式电话机，还得转几转，才能接通。每打一次电话，总是和父亲说几句话就回去了，打电话也基本是一年一两次。

        记忆最清的是有一次，奶奶想见见父亲，我和奶奶一大早就起床，天气冷的我只打颤，为的是赶最早临淇运输站的公共汽车。当时天气实在是冷的不行，也饿的慌，奶奶敲开路边老乡的门，求人家给口饭吃，人家不给，以为我们是个要饭的，用两手推着，嘴里说着去去去去。奶奶说，实在不行我不吃，让俺孙子吃一口吧！人家把我们推出来就关上了门。我理解缺吃少穿的年代都不容易，但推开门的表情让我刻骨铭心，一辈子难以忘怀。

        我们只好忍饥挨饿到临淇运输站坐车往县城，我记得很清楚，临淇集市西头宽只有两三步，胡同过了后就是运输站。到县城也是见一面父亲，我们坐拉煤顺路车回家，奶奶坐司机笼，我坐车厢里，真要冻死人啊!

        父亲也惦记着我们罗圈村，十年前他从工资里提出钱，给罗圈村每户发了一条被子，第二年他又要给每户发大米，还是吴金印拦住他，困难户由我们负责，你一直花自己工资去帮他们，我们心里过意不去，最后杨贵老书记对村里困难老党员老同学救济，一个人三百或五百块钱。

        父亲生活非常简朴，几十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吃玉米糊糊配咸菜，中午馒饼里夹生菜配鸡汤，而鸡汤是一个鸡腿熬一个月，到最后基本没有味道，傍晚是小米粥配咸菜，他从不让给他炒几个菜，几十年都如此。偶尔吃些油条，找回在林县的感觉。

        父亲穿的裤衩是补丁加补丁，背心是洞连洞，快成了蜘蛛网，有一次裤衩的松紧绳断了，裤衩跑到了脚底。给他买新的内衣，他还批评说内衣有啥好歹。

        武志说父亲对自己要求严，对家属要求严，搞的媳妇因为一件事情，赌气说再也不去林县了。那是2015年媳妇和儿子去林县，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联系合涧的王长生，结果他找了个老干部管了一顿饭，王长生给我父亲打电话说，老大家里媳妇和你孙子来林县了，我给他们安排吃了一顿饭，有人安排的。父亲很生气，父亲把钱寄给王长生，吃饭钱必须如数退还。孙子说我们去红旗渠纪念馆看看，看看爷爷带领大家干的事情，都是自己买的票，父亲就是这么严格。媳妇本来认为父亲修了红旗渠，兴致勃勃的看红旗渠，结果去了一趟林县，我们挨了一顿批评。我理解父亲一生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他是生怕一点点污迹玷污他的心灵。

        武志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泪，我把纸巾递过去，劝他说不要太悲伤，虽然父亲要求严，但传递的是比钻石还珍贵的品格。

        志勇接话说，父亲每天看报纸，还几乎天天写日记，过去一个小保姆一直看手机，父亲给她专门题了个词“少玩儿手机，多看报纸!杨贵”，让她玩手机的时候，看看对她的提示。

        我说虽然都是生活小事儿，但都是经典教案。老书记人虽然走了，丢下的是管好家属和身边人的活教材。那个题词小保姆拿回家了，最近跌折腿了躺在床上。我让志勇联系小保姆，把这个特殊的题词用手机拍下来，我做个纪念，志勇随即打电话联系，几个人碰着头看志勇手机里刚发过来的信息图片，志勇把那个图片给我转到了手机上。

        武志接着说，奶奶是90年去世的，我有一次说话刺激了父亲，我说你是尽忠了没有尽孝，整天只顾忙，奶奶也不敢打扰你的工作，奶奶去世了，才意识到了，意识到了也晚了。

        为此每到清明节或十月初一，他都会痛心的说，我没尽孝啊！我没尽好孝啊!有时候对修渠的死难者念叨，有时候对修渠的老班子念叨，他那种悔恨痛苦的表情难以言状。

        为什么我从手机蹦出来的字一个又一个，为什么这几天的日记停不下来，因为天天都有触及灵魂让你心酸的故事，我想记录下来分享给大家，追思老书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人类最伟大的事情就是创造了文字，创立了名词，名词使所有的事物有了符号，所有的一切都是文化印记，都是文化符号，只有把最经典的人文符号记录下来，才能像光明一样照亮前行的道路。

        平凡的事迹构筑起伟大的精神大厦，有人说红旗渠就是杨贵，杨贵就是红旗渠，杨贵是代表一个时代 ，代表着一种精神，代表着那一班人甚至是所有的林县人。

        杨贵是谁，杨贵是有血有肉有情感，心中有党又有民，心中有责又有戒，他身上有那个时代所有人的优缺点，而恰恰能修补现代许多人失去的空壳化的信仰。

        也可能今天的年轻人觉得不合时宜，条件好了为什么还要艰苦朴素，为什么幸福了不能忘记历史，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知道什么叫苦，什么叫斗，什么叫饥饿，什么叫折磨，被欣赏又被羞辱，是战友又带有遗憾，流血流汗还流泪，有辉煌又有悲惨。

          杨贵老书记是这个时代错综复杂的关系的综合体。他记忆着多少相关联的人，多少相关联的事情，交织在一起的爱恨情仇成了五味交织的悲壮乐章，我们需要透过杨贵老书记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去挖掘他人生价值里最闪光的瑰宝。

      可以请一个音乐大师创作《杨贵交响曲》，把所有的酸甜苦辣元素揉进去，把不想让你走变成其中一个乐章，这就是用生命书写的朴实无华而震撼心灵的最美交响乐章。

  王献青

2018.4.17 

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