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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俊川
1931-03-17 ~ 1998-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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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娥写给爸的一封信 泪的记忆 ——谨以此文告慰父亲
蓝机灵  2018/4/5 9:31:00  浏览:126

都说笑比哭好,若能笑口常开,那是极好的。可生活酸涩苦辣,百味杂陈,难免有泪水飞扬的时候。
记忆中,恣意地哭有三次。为爸,女儿,还有夫君。

撕心裂肺的泪

老爸离开快二十个春秋了,可在我心里,他从未走远。
那天,大姐哥在微信上发了他写的一篇纪念老爸的文章,我读了,包含着泪水读。看完最后一个字,再也忍不住,索性放声号啕大哭,任泪水飞泻,任呜咽千回百转。曾以为,人到中年,世事历经,早已百炼成钢,坚不可摧;也曾以为,人到中年,身体机能逐渐衰退,泪腺也无能幸免——早已不会流泪了。
不然,情到深处,泪自飞扬。
一九九八年十月六日,国庆节刚过,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没有入秋后的秋高气爽。下午,我还在讲台上,一个同事推开教室门,急切地说:“你爸出车祸了,在五桥中医院。”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医院的。来到抢救室,您躺在手术台上,一动不动,只有低低的呻吟,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纱布。牟华秋医生还在为您固定受伤的腿,他说您脚断了,肋骨断了,头也摔坏了。我走近您,握住您的手,轻轻地对您说:“爸,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想告诉您:爸,您要好好的,即使以后您行动不便,我们兄妹也会推着轮椅让您看世界。
您没听见罢,不然您怎么可能不回应一句呢?您肯定听见了,我分明看见您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爸!那滴泪,让我肝肠寸断!
在我的记忆里,您虽瘦削但一直坚强伟岸,百折不回。怎么可能流泪呢?您曾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踏入异国他乡,忍受着亲人离别之苦,咀嚼着难以入喉的野菜就着满山的大雪一口一口地果腹,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时刻警惕着鬼子的飞机来袭而难以入眠,年轻的身体就此落下老寒腿的毛病,血雨腥风的战争中,您没有流泪。而是和战友们一道拿起最简陋的机关枪和着最真诚的赤子热血打得美国鬼子哇哇叫,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气贯长虹!在您凯旋时,可惜我不在,若我在,一定为您鼓掌,直到手板拍红。
全国上下掀起以文化为主题的令人癫狂的时期,运动一个接一个,三反五反,四清,反右。听妈妈说每一次您都是运动员,大概还是主力。让您写大字报,检讨自己错误的思想。何错之有?怎么检讨?您只不过史书看多了一点点,历代王朝兴衰更替的规律略知一点点,比一般人睿智一点点,敏锐一点点,洞察秋毫更准确一点点,先知先觉一点点罢了。有什么错呢?还有,您正直坦率,疾恶如仇,仗义执言,心中所想,大会上必如实所讲,而且口若悬河,头头是道。老爸耶,人家正愁怎么交差呢,您就自投罗网啦。用妈妈的话说,不抓你的典型才怪。所以您站大板凳,被贴大字报,接受群众的再教育就在所难免啦。
今天回过头去看那些个运动,似乎是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因为它本身就有闹剧的成分。但在当时,那可是最严重最残酷的政治斗争,可以逼人疯癫送人进监狱甚至家破人亡。老爸,在那一次次你死我活的政治运动中,您没有流泪,您挺住了——以您特有的韧性如岩缝里顶风逆长的竹,在风中,在雨中,在血雨腥风中为我们站立成很有气节,很有骨气的姿势。
所幸的是,那个有失公允有失客观有点颠倒黑白的时代随着历史的车轮轰轰烈烈地来又轰轰烈烈地去——老爸,您解放啦!
六七十年代,整个中国一穷二白,百废待兴。普通家庭也一穷二白,举步维艰。我们家也不例外,您和妈妈的工资少得可怜,维持一家大小最基本的生活都捉襟见肘。为了生活,别无选择,您和妈妈放弃了后来让我们向往不已的龙驹、赶场,举家迁徙到地图上找不到的罗田用坪坝庙子冲村小。
离开了繁华的街市,没有遗憾,只有感谢。父母结束了两地分居,可以长相守了。穷乡僻壤好处多多哩,村小有菜园地,可以种蔬菜瓜果,充实菜碗。附近的村民还算淳朴,没把我们一家当外来入侵者,临近的四队五队有空着的冬水田,让我们去翻种洋芋红薯,只要愿意只要勤快,种一个田两个田都可以。只是苦着爸了,每天上完课,妈妈立马进厨房煮饭,爸爸则扛起锄头,拿起簸箕,或者挑起一挑臭不可闻的粪便水水,充满希望地走到田头,翻地、除草、施肥,与可爱的洋芋苗儿或者红薯苗儿说说悄悄话:快长啊快长啊,长得赛过大南瓜才好呢,我家二小子不知道要吃多少才饱呢。然后,再鼻塌嘴歪但心满意足地回家,端起一碗散发着清香味的嫩包谷羹羹,就着妈妈做的十里香咸菜,看着一群健康快乐的孩子,有滋有味地稀里哗啦地喝将起来。
下午,再走上讲台,不辞辛苦地给山里孩子讲行程问题,一遍又一遍,口干了,嗓哑了。可我和我可爱的同学们还是不懂,甲、乙两车同时从相距480千米的两地相对而行,甲车每小时行45千米,途中因汽车故障甲车停了1小时,5小时后两车相遇。乙车每小时行多少千米?甲车干嘛要出故障呢?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我们做这道题的时候出,想得脑壳就大了,还是想不明白。
实事求是说,别怪那时的娃儿笨,汽车长什么样就不知道,啷个知道它的速度嘛。但我和其中的几个同学还不算笨,要不然,在竞争激烈的小升初考试中,和我一样糊涂的同学怎么可能一下考取龙驹重点中学四人呢?要知道,这可是创记录啊,条件优于村小几十倍的完全小学一个班也只能考取两三个,而爸教的村小一个班考取了四个,不简单,了不起,当时引起轰动了呢。
完小老师不服气,以为你搞了啥名堂。搞啥名堂嘛,考试头一天,校长把你派到四五十里外的龙驹区公所做标准答案,第二天我们一群娃儿相约结伴来到十里远的完小参加小学毕业考试。他们都是第一次到四合院式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完小,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眼睛不知道放到哪里。我嘛,比他们镇静多了,托您和妈的福,来完小好多次了,尽管每次来,那个谭登全老师总是说舀一碗水要把我吞了着实让人害怕,但每次就没有见他真的去舀水,胆子也就慢慢大起来了。
每次开会,您就会带我来,不是来看世景,而是顺便来街上卫生院找汪守昌医生看病。小时候我老是生病,总是吃药,不知让您和妈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怕,大概是因为先天营养不良吧,原本我是该计划掉的,可产科医生搞WG去了,我便捡了一条命。命运多舛啊,两岁时大腿摔断,六岁右手摔断,九岁胃溃疡,平时感冒咳嗽好像没有好过。为此,您规定夏天我不能穿凉鞋,冬天给我褥子上铺一张不知您从哪里搞来的狗皮,毛茸茸的,大片黄色夹杂着为数不多的几根黑毛,不好看,但相当暖和,让我在大雪纷飞结冰很厚的极寒冬天不至于病得起不来床。
小学毕业了,到龙驹读初中,总不能把狗皮带到学校吧?那样同学肯定要笑话,面薄的我一定难堪至极,我宁肯选择冷,也不要狗皮褥子。第一个寒冬来临,我正担心怎么过冬呢?爸妈早已替我做好了毛领大衣,蓝色的棉布,当时非常流行的棕色毛毛领,穿着不仅暖和,而且帅气。要知道,当时穿毛毛领大衣可是相当了不起,绝对高端,上档次。白天穿着自豪了,晚上睡觉盖在被子上暖和,寒冷的冬天因为一件新大衣带来的温暖和快乐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家六姊妹,父母只给我一人做大衣,其他兄妹作何想,有没有嫉妒羡慕恨?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六姊妹绝对没有因父母对我另眼相看而产生丁点矛盾,哥哥姐姐妹妹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得胃溃疡的时候,每天下午躺在幺舅背上,还要他不停地一瘸一拐地走,每瘸一下,他的背就把我的胃顶一下,小小的胃就舒服一下。幺舅走不动了,把我放下来,坐在藤条椅子上,就去给我煎鸡蛋,再放点水,撒点葱花,老远就能闻到煎鸡蛋和着葱花调制出来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幺舅用白色的瓷碗盛好,端给我,看着我吃完。也许那时候鸡蛋吃太多了,现在我一点也不喜欢吃鸡蛋。
这样的日子大概有几个月吧,兄弟姐妹们看着我吃鸡蛋,从来没有争过,他们认为理所应当。这和每天晚上妹妹坐在爸的怀里一定要爸讲故事才肯入睡(我们也认为理所应当)还是有区别的,爸讲的故事我们也听了呀,而大衣是我一个穿的,鸡蛋也是我一个吃的。
因为有爸妈的呵护,有兄弟姐妹的包容,还好,没有过早地凋零。就这样,我在爱的怀抱中倔强地长大。从我受到特殊优待而姊妹们无一例外认为理当如此,直至今天兄妹六人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可以看出,爸妈润物细无声的言传和身教,是卓有成效的,子女们都秉承了善良、友爱、礼让的朴素家风。
继续说那场重要的小学毕业考试,当我坐在陌生的考室,陌生的监考老师眼睛滴溜溜地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我还是害怕了,并不比我的乡巴佬同学强多少,脚打颤,手不听使唤地握不住笔,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爸,要是那天您带队,作文肯定写得更好,至少我的手不会抖,字不会写得歪歪斜斜,书写分也会高一点点。不过,没有大碍,您平时教得扎实,挤出几个周末还专门给我们几个种子选手补课,行程问题我早搞懂了,难度系数高很多的追击问题也不在话下。平生第一场大考旗开得胜,咱爷俩共同辉煌,真好!
细数那些平淡甚至有些清苦的岁月,留给我们的快乐绝对胜过悲伤。但对于您,也许不是。
那一年,大哥参加高考,大哥身上长漆疮,满脸满身,红红的,奇痒无比。大哥坚持下来,后来差3分,落榜了。大姐生病了,请四队的向秀全和张得成两个壮汉抬着担架下郎家坡,步行四十多里山路,硬是把大姐抬中考的考室,结果相差几分,中考中专榜上无名。那时我还小,只是觉得有点可惜,如果不生病,大哥大姐肯定能金榜题名。却不知道您承受了多少压力,老大下乡当知青,没有任何门路,没有靠山,回城的路遥遥无期。还有五个孩子读书,工作问题更是想都不敢想。又逢妈妈生病住院动大手术,一系列大事难事接踵而来。爸,您还是没有流泪。
而今天,您却流泪了。爸,那滴有些浑浊的老泪,一定是您想说的话。您一定担心妈妈,她老身体不好,该怎么办呢?孙儿们正在成长,还要听您讲故事,陈瑜和严露学习还不错,可以放心;顾末和园琳刚入学,不知情况如何;二哥还未回城,二嫂一个人要工作还要带孩子,能行吗?陈琨离得远,平时照顾不周,她到哪里去读小学呢?最小的秦峰才一岁多点,怎么离得开呢?
是啊,怎么离得开呢?
当我们看到你的生命像游丝一样渐行渐远时,我们强烈要求转院,期盼好的医术创造奇迹。我们七手八脚地小心翼翼地把您抬到救护车上,还没来得及开动,您最后一丝呼吸在我们的注视下停止了。我不相信,不敢相信,不想相信!前几天我们才在您那过国庆节,您亲手做饭给我们吃,你问末末上学好不好,听不听得懂,做不做得来作业,末末还给您背诵她刚学的“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您还背着秦峰到外面马路上散步的呀。可是今天,您却无助地躺在冰冷的救护车里,生死两茫茫。
霎那间,我泪如泉涌,嘶声裂肺地哭起来,我想,哭声也许能让您停止远去的脚步,也许能让您回过头来看看我们。可是,没有,不管我们怎样哭天沧地,爸,您还是走了,来不及说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声轻微的叹息也没有。您就这样静静地走了,践行着您一贯的风格——有事自己扛,尽量不添麻烦。可是,爸!您走得如此匆忙,如此决绝,您让我们措手不及!我们的世界瞬时天崩地裂!无尽的追悔和歉疚,一直萦绕在心,这么多年,挥之不去,您为我付出最多,却没能享三春晖,遗憾永远在。

记忆犹新的泪

记忆犹新的哭,是送顾末到北京读书回到家的那天,早上五点多钟,二姐哥从重庆把我们接回到五桥,稍稍洗漱,倒床便睡。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就去上班。其间,良成告诉我说晚上他有饭局。下午放学回到家,看到阔别一周之久的家惨不忍睹——茶几,写字台灰尘厚厚的,地板一走就有脚印,阳台上的花儿因缺水无精打采,从北京回来的几个旅行包乱七八糟地躺在客厅。顾不得头昏脑胀,立马收拾起来。当我收拾末末的房间时,看到床上空荡荡的,熊娃娃和兔宝宝仍安静地坐在飘窗上,可书桌前椅子上常见的人儿已不在,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模糊了双眼。我仍细细地抹着窗台,一下子看到窗外万家灯火,而我孤单单一个人,也不知道末末在北京好不好,她是不是像我想她一样在想我,而我不能打电话,怕引起她的离愁别绪。胸口一阵发紧,我不知道怎样来排遣,只好使劲地拖地板,拖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心中还是发紧,我想这样会憋坏的,我坏掉了顾末怎么呀?这样想着想着就大哭起来,扯长了声,提高了调,想让哭声淹没所有的思绪。可是,思维却异常活跃起来。
我想起了生顾末儿的时候,麻药很快过去了,疼痛排山倒海地涌来,龙驹小学后面的那座山势不可挡地向我挤压下来,我快活不下去了,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善待末儿,管他是儿还是女。
成和大哥在医院陪着,我一会儿哭一会儿哼,一会儿迷糊着,折腾了一晚上,终于挺过来了。而大哥和成没有和一下眼。第二天早上妈妈把丫头抱来给我看,小胳膊小腿,整张脸我只看到了一张大嘴巴,手儿瘦极了,只有几根细长的手指像营养极度不良的鸡爪,丑丑的一个小不点。她躺在我身旁,不哭也不闹,憨憨地睡着,偶尔睁一下眼,又沉沉睡去。饿了,细声细气地哭起来,我却干着急,没有奶喂她,又动弹不得,好不中用。好在她有福气,一大家子围着她转,外公买菜,协助外婆煮饭,大姨二姨以及书亚大姨一有空就到医院来了,舅舅舅妈也是一有空就来帮忙了,不然,就算良成有三头六臂也是忙不过来的。
出院了,该取名了。已经有几个姐姐,又来了一朵金花,就叫多多吧。多多,多多,这样叫了几天,爸郑重地给我说:不能叫多多,有嫌弃她是女孩之意,长大了以为歧视她呢,在我们陈家,男孩女孩一个样的。本来想弱弱地狡辩一下:这个名不是还有多多益善之意吗?可心里发虚,底气不足,因为叫这个名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这样想。于是,只好乖乖地尊崇命令——重新取名。
取什么好呢?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几条原则:第一,男孩女孩一个样,那么这个名字就不能有性别倾向。第二,名字要简单响亮,孩子未读书就写得来。第三,经历了生子之痛,一切苦难就该结束了,要有点纪念意义。第四,陈家顾家女孩太多,到此为止吧。有那么一点点违心,但人心所向。于是,顾末这个大名就诞生了。成去翻字典,择其三个意项1.梢,尖端,跟"本"相对。⒉碎屑,不重要的事。⒊轻微,不足道(旧时用作自谦)。顾末儿站在树梢尖,站得高,看得远,谦虚谨慎,末末微不足道,好带。经过外公的解读,这个名字更有深意了,他说顾末顾末不能只顾前不顾尾,要瞻前顾后。
哈哈,一个被无数人夸为好名的名字就这样被我女儿享用了。直到今天,还有人夸这是好名,心中窃喜。尤其让人高兴的是顾末照着名字成长呢。
说到名字,我不喜欢爸给我取的这个名,小时候,五队的谭得翠大妈问我叫什么,我说叫什么,她说那你是个恶鸡婆哦。如果她是笑着说的,我会认为她在逗我,可她居然是一本正经地说的,这引起了我小小的不快。我怎么会是恶鸡婆呢,你看我小巧玲珑,说话细声细气,有礼有节,怎么看也有陈氏三小姐风范嘛,与恶一点联系也没有。回到家,我沉着脸给爸说,你给姐姐妹妹取的名都有草字头,怎么不给我取那样的名呢?叫我陈晓芊或者陈晓苓也好啊。爸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快,笑着说:娥是美好的意思,你看嫦娥,多美呀。我一听,对呀,小人书上看到的嫦娥好美好美啊,曾无数次幻想穿着她那样飘逸的羽裳,飘飘如仙,多好。原来,爸给我取了一个好名呢。谭大妈那样说是她才疏学浅罢。还有一次,妹妹叫我幺姐,谭大妈听到了,大惊小怪地说:啥子,妖精呀?你说气人不气人?大概是因为他儿子跟我一班,成绩不如我好,她有些不舒服吧。也许她不解风情,有些古板,不知道逗小孩子要笑着逗吧。我宁愿相信后者。
爸取的名字,我认为陈逊这个名字最好,倒不是因为和鲁迅有点联系,你看,逊的读音是四声,喊起来响亮有力,富有穿透性。逊这个字里边有妈妈的姓,取这个名的时候,爸妈一定是很相爱的。尽管在以后漫长的艰辛的不如意的锅碗瓢盆式的平淡生活中,爸妈吵了无数次的架,甚至动了手脚,但从二哥这个名字来看,我确信,他们曾深爱过。爸在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一定想着妈的,并希望二哥谦虚一点。
大哥的名字也还好,第一个孩子,好多美好的愿望要寄托,一定希望文武双全啦。只是斌这个字太普通,大众化,辨识度不高,差一点点文化内涵。也是,爸读那么多书,认识那么多字,取名字的时候怎么就随随便便给我取了一个娥呢?一点音韵感也没有,二声调,念起来怪怪的,让人想起飞蛾,还容易引起歧义,像谭大妈一样,以为是“恶”呢。还有蓉呀,葵呀,取芙也比蓉要独特一点点嘛。葵本来是很美的,可重庆人常常念成儿化音奎儿了,这就不知所云了。总的来看,爸在给哥哥取名的时候还是动了脑筋的,给女儿取名时候大概就要马虎一点点了。老爸,若有冒犯,请恕女儿无罪。当然,这都是我信口开河,也许根本不是这样,你看,我们家女孩子的名字还有三个字呢,比哥哥多一个字。多个晓字意思就不一样了,早晨的燕子叽叽喳喳,多有生机呀;清晨的芙蓉花和向日葵含露带笑,最是一日最美时;只是早晨的嫦娥哪个看得见呢?中秋节的嫦娥最美,爸干吗不叫我秋娥呢?可是中秋到了,冬天还远吗?我最怕过冬啦,这辈子还是叫晓娥将就算啦。其实这个名还算不错,只是韵律感差了一点点,如果想象力丰富一点,也许可以联想到蝴蝶,甚至可以想到大理的蝴蝶泉,可是,除了我常常这样联想,有如此想象力的人又有几个呢?也难为了爸,他要给六个孩子取名,多么费神啊。不像我们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取好一个名就ok了。如果要我取两个名,还真够难的,叫顾未?形似,但一点创意也没有了,仅仅照应了顾末这个名字而已。叫顾前?瞻前顾后嘛,可是多难听啊。那就叫顾彼吧,顾此不失彼,这个名大概只适合男孩子。
还是不要纠结名字,发肤于父母,受之以名吧。
如果思绪继续停在名字上,也许那天不会再哭了,可是,谁能控制飞扬的思绪呢?北京地铁口与末儿分别的情形不由分说地浮现在脑海里了。我们相拥告别,末儿转身准备离开,我们立马泪流满面。挥手告别之间,我想起来一篇文章了,《世界,我交给你一个孩子》。文章写道:一个清晨,一位母亲看着他的儿子去上学,她站在四楼阳台上,不禁想到:我把他交给马路,我要他遵守规矩沿着人行横道而行,但是,匆匆的路人啊,你们能够小心一点吗?不要撞到我的孩子,我把我至爱的孩子交给了纵横的道路,容许我看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学校啊,我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你将给他怎样的教育?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一个欢欣诚实又颖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青年?
顾末小学在我的学校里读书,最好的老师教她。中学在他爸学校读书,享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资源。我从来没有这位母亲的担忧。可是今天,就在此刻,我禁不住地想:北京啊,从小我就唱我爱北京天安门,尽管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也不甚了解你的风土人情、人文景观、历史文化、以及你的博大精深。可我就像中了魔一样,无条件地挚爱你,没有一丝一毫私心杂念,爱得那样纯粹,那样深沉。你会像我一样善待宽容爱我的女儿吗?北大啊,我交给你一个纯洁善良又颖悟的女孩,你将给她怎样的教育?几年后,你将还我一个怎样的北大学子?
如今,从未离开过的末儿远离我们,她将面对全新的世界,她能独当一面吗?老爸,顾末拿到北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一家人顶着八月的骄阳,到沱口公墓来看您了,给您奉上了最好的香烛,面额超大的冥币,噼里啪啦响的爆竹。末儿虔诚地跪在您的墓前给您磕头,心里默默地告诉您通知书有您的功劳,在龙驹中学的后操场,末儿坐在婴儿车上,您天天推着,一圈一圈地转,一遍又一遍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就像小时候您教我们背《爱莲说》一样,也不管我们懂不懂,您一遍又一遍地教我们“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爸,您的启蒙教育做得好,末儿从小就显得天资聪慧,她能考上北大您功不可没!愿您在天之灵一如既往地保佑她——平安、健康、幸福、学有所成!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提高调,拖长音,练过声的声带发出的哭声是那样的与众不同,震撼人心。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怀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拿出手机,拨通良成的电话,泣不成声。成在电话那边,急得不行,连问怎么了,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好说:别怕,我马上回来。当他打开家门,冲进来,一把抱住我,泪水再次肆意飞扬。

伤心欲绝的泪

还有一次,我的泪大概流干了吧,伤心欲绝。本来不想打开尘封的往事,它早已如烟。可我遵从内心,还是想告诉我的至亲,时过境迁,今天的心境与那时迥然不同,重提旧事,心情平静坦然,仿佛在讲他人的故事。
那是一九九九年的冬天,顾家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迎娶幺儿媳妇,本该同喜同贺的。可那天我的表情有点不到位,没有每时每刻把笑容展现出来,偶尔欢天喜地的好心情神游去了,而我并不知道我的笑容走穴了。这可惹恼了顾良成。回到家,他劈头盖脸地质问我:陈晓娥,你是什么意思?今天像死人一样,你的哪根筋搭错了迈?我回复:你才搭错了筋!你兄弟结婚,我们送份子是应该的,但你不该背着我送两份。其二,幺儿媳妇和我是扁担挑水平肩人,她进顾家门,车迎车往,房子、家具、家电、金银首饰、化妆品一应俱全,我呢?结婚的时候你们家巴了根酸豇豆吗?我为我逝去的豆蔻年华稍稍郁闷一下不行吗?有错吗?
在言辞无法辩护,尤其是理屈词穷的时候,只能用拳头讲话了。姓顾的选择了后者。这可了得!从小到大,爸的巴掌拳头不知送给二哥多少回,也舍不得动我一根小指头。山里的野孩子对我动一句粗口,二哥的拳头就会打得他满地找牙。虽说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至少也是大棚里长大的菜花呀。陈家三小姐何时何地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我憋屈,我难过,我无颜见江东父老。更可恨的是,我有眼无珠,把自己不负责地交给了一个会动拳头的暴君。
泪如雨下。泪如雨下。
我不能还手,在力量过分悬殊的情况下,还手意味着自我毁灭,自取其辱。只能智取,不能武斗。我不打你人,我可以砸东西,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砸的,那都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呀,一分一厘,口疾牙疼,结婚连新衣服就舍不得买,不就为了成全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吗?可是,不砸点东西,我心中集聚的恶气会要了我的命。我抱起饮水机,高高举过头顶,奋力砸向水磨石地板,哗啦,碎了。集聚的恶气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哗啦声,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心里舒坦了许多。原本,我还想把动静搞大点,准备把电视机从七楼的窗户扔到学校的西部花园,如果我有足够大的力气的话。
手无缚鸡之力的三妹,怎么真的像恶鸡婆了呢?乖巧、善良、柔弱、理性、知书达理、忍辱负重,这些都是表象。其实,骨子里我也是有反叛精神的,毕竟流着爸的血。爸怕过人吗?怕过事吗?屈服过吗?弯腰过吗?没有!况且,我身上还流着妈的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绝对不是一枚软柿子。
哭了,伤了,痛了。
这事完了?没有。你颠覆了我的人生,打击了我脆弱的心脏,你得付出代价。我真佩服自己,在受到毁灭性打击的时候居然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而是思路清晰地想:受气了绝对不找娘家人,并不是我的娘家人不中用,我太知道我的娘家人了,同我一样善良,息事宁人。我向他们求援,不是让他们跟着我难受吗?再说,让他领教两个哥哥拳头的分量?我还没有做好形同陌路的准备。但也不能就此罢休吧,我心怀伎俩,拨通他姐的电话,语无伦次地哭诉着。他姐着急了,连夜赶过来,七七八八地说了一通,大意是责备顾良成。说到动情处还泪水涟涟。其实,她说什么不重要,清官难断家务事,她一个女流之辈怎能解决我和顾之间关乎尊严的大事呢?我只是想让她跟着我们一起难过罢了。
冷战以伯伯家二女婿有事到我家来而顺势结束,历时二十多天。在那二十多天,难为了末末,这边是亲爱的妈妈,那边是亲爱的爸爸,小小年纪做夹心饼干真可怜。我永远忘不了这个画面:末末双手扒住她房间的门框,紧缩着小小的身子,一双无助甚至惊恐的眼睛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到末儿受伤,如万箭穿心。我暗暗告诫自己:忍字当头,一切以孩子为重。大概顾也想了很多,像霜打的茄子,并没有逞一时之威后的胜利感。
从恋爱到结婚,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更没有爆发过如此惨烈的战争,彼此都试探了一下底,知道哪些是不能碰的红线。只要是战争,没有胜负,只有两败俱伤,甚至殃及池鱼。我想这件事对末末的影响是有的,她心思细腻缜密,从不轻易流露,直到今天,她内心深处的话不给我讲,也不给她爸说。这是一个难以弥补的痛。如果可以,我愿用我以后的生命中的一千个日日夜夜去换取那一天,屏蔽掉那一天留在末儿心中的所有影儿。
其实,末儿,你大可不必在意那一天,妈妈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你爸也在用很多时间很多行动为那一天买单。如果你不释然,我们将永远愧疚。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放眼现在,我是幸福的。
良成同志不善言辞,花儿草儿不爱表达,但他很有担当。有他这个高个子做我的名片,一路走来,如刀郎的歌《爱是你我》中所唱——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晚上只要我轻轻咳嗽一下,他马上起床去拿被子加盖在我身上,那时候,我知道,他比想象中的爱我。我稍稍有点厌倦吃饭,他会不声不响地买来胃舒颗粒,并督促我喝下,那时候,我知道,他比想象中的爱我。每次出远门,他总会给我买一点礼物,尽管他出门的时候很少。那时候,我知道,他比想象中的爱我。当然,如果他经常带我去逛商场,并积极主动地抢着刷卡,我更能确认,他比想象中的爱我。
爸,我重提这件不太愉悦的城南旧事,不是给你添堵,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为我担心,我看似弱小,其实内心强大。从来,我不挑事,但遇事绝不怕事。顾末高中毕业那年,本来是可以评上重庆市优秀学生的,可被有权有势的人卑鄙地挤掉了。我像一名斗士,激昂地参与到这场兵不刃血的斗争。我们逐级申述,据理力争。最终,弄得有些人狼狈不堪,那个权贵也没能如愿以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材料一并发给你看。你看看,是不是有你的风骨,你的影子?
今天,我想告诉亲人们,没有任何掩饰,也没有丝毫夸张,我尊崇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我很幸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般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我也想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亲人们,我为你祝福,愿每天有灿烂的笑靥,愿在尘世获得幸福。
有笑,有泪,有喜,有悲。哭过了,经历了,长大了,坚强了,从容了,谈定了。
爸,您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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