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孟爷孟奶
我是1960年7月出生在甲区2栋,妈妈生下我后仅仅休了56天的产假就上班了。爸妈把我送到了甲区8栋的一户人家看护,每月10元钱。这家只有老两口,他们无儿无女,男主人叫孟荫堂,女主人叫刘玉贤,这就是我的孟爷孟奶。那一年他们已经有60多岁了。
开始的时候,我是寄托在孟家,由爸妈每天接送。两岁之后我就被爸妈寄养在了孟家,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我弟弟比我小15个月,爸妈没有办法一起照顾两个孩子,只好把我寄养在外。再后来,我就成了孟家的一员,孟爷孟奶把我当成了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小时候,我把孟爷孟奶当成是我的爷爷奶奶,而把我的亲爷爷奶奶是看成是我弟弟的爷爷奶奶。孟奶是个小脚老太太,人干净利索,有些特性。她没有工作,很少出门。孟爷是个大高个,总是笑呵呵的,他性格好、人缘也好,街坊邻居们都很尊重他。孟爷是个西餐厨师,在齐齐哈尔市第二招待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二所”)上班,那时候中苏友好,他是专门为苏联专家做饭的。由于当时缺少像孟爷这样的人才,他干到65岁时才退休。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孟爷每天都听他的那个电匣子,有时候没声音了就拍一下,晚上睡觉前,孟奶总是要给我洗个澡。之后,我就和孟爷一起听电匣子,每当电匣子里播报出:“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20点正”时,我知道这是我要睡觉的时候了,随着《东方红》的乐曲声,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还记得,孟爷总是带着我去“二所”玩,这里的大人们都很喜欢我,他们给我吃的,带着我玩,还给我起了一个名字 — 孟李。可见我和孟爷孟奶的感情是多么的深厚。我现在的QQ昵称和网络上使用的用户名都是孟李的谐音 — 梦里。刚上小学的那段时间里,每天都是孟爷接送我上下学。记得第一次放寒假时,我只顾玩了,都快开学了,假期的作业还没完成呢,当时我非常着急,不知道怎么办好。孟爷心疼我,他也拿起我的铅笔,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哆哆嗦嗦地替我写起了语文作业,就记得写的是田字格本,写的什么没记住。这件事情将我幼小的心灵深深地触动了一下。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让孟爷跟我操过心。孟爷好喝酒,但是从不喝大酒。有时候他喝酒的时候,让我也跟着喝一口,看到我喝完酒后直吐舌头,满地乱跑时,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个不停。有一次,孟爷带我去六百商店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喝酒,给我买了一个烧饼吃,里面还夹了一大片猪肉,我当时吃得非常香,至今难忘,这在我的记忆里是吃饭吃的最香的一次。
上学以后,我就不经常在孟爷孟奶家住了。可是,我仍然是孟家的常客,还充当了三个角色:第一个角色是采购员。孟爷孟奶家里出外买东西的活,基本上都由我承包了,多数时候都是去铁路商店,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烟酒和酱油;第二个角色是解说员。孟爷孟奶年纪越来越大,耳朵也越来越背,他们之间说话时总是打岔。我就给他们传话,当翻译,很好地解决了他们交流的障碍;第三个角色是调解员。孟爷孟奶年纪大了以后,总是好拌嘴、争吵,多数都是因为家庭开销的事情。每次只要我到场,他们立马“停战”,我没费什么劲就给摆平了。其实,他们两个都不想让我夹在他们中间,怕让我跟他们着急上火。当时,他们的生活费也就30多块钱。孟爷没有愁事,总愿去外面喝点小酒,他还愿意看电影,只要我在,他每次都带着我去,还给我买好吃的。有时候孟爷还叮嘱我说:“别告诉你奶。”他怕孟奶知道他乱花钱又该和他唠叨了。现在想想孟奶也是不容易,都70岁了,还为了每月能赚上10块钱,帮助邻居家照看着一个小姑娘。
小时候,我还有过当“官”的经历呢。那时,都是以楼门为单位组成居民小组,孟爷是组长,主要的任务就是收取水电费,邻里之间有矛盾时出面调解一下。水费是按人头收的,谁都没有疑议。可是,电费就不一样了,是按灯头数和灯泡的瓦数来计算收费的。那个时候谁都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大家都在省吃俭用,用的灯泡最大的也就是15瓦的。这个组长还真是不好当,只有大家信服你才能开展好工作。孟爷当之无愧地当上了这个组长。这个组长也不白当,到年底时,铁北分社还给个手巾或枕巾什么的,也算是犒劳组长了。后来,孟爷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就提出来不当组长了。居委会主任很是为难,这个组长不好找,不是没相中,就是人家不想干。居委会主任就做孟爷的工作,提出还让他当组长,让我去跑道,就是现在所说的助理工作。就这样,算是把小组长的问题给解决了。为了照顾孟爷孟奶,在我快上中学的时候,我家搬到了孟爷孟奶家的对门。这回我成了正式的住户,光荣地被居委会“任命”了居民小组长,接过了孟爷的班。我敢说,在我的同龄人中,我是“提干”最早的,当“官”时的年龄也是最小的。
在生活上,孟奶是最关心我的,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如果有两天看不见我,就不停地念叨,要么就让孟爷去看看我。从小到大,不论孟奶做什么吃的,只要是她让我吃,我就吃,也不管是否好吃,总是当着她的面吃掉。我知道,她看着我吃了她做的东西,她心里高兴。一直到她去世之前我都是这样做的。
孟爷是79岁时故去的,也就是1979年。那一年,我19岁,已经考上技工学校两年了,当时我正在齐齐哈尔钢厂电气车间电钳大班实习。有一天,我实习回来走到楼下时,发现邻居们都盯着我看,我预感可能我家发生什么事情了,就快步地跑上楼,一进屋就看到孟爷躺在床上,我哭喊着:“爷爷…爷爷…”可是孟爷已经离开了人世。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和邻居的大人们一起把孟爷的遗体送到了甲区医院的太平间。在这个过程中,由我抬着头,走在前面,大人们在侧面和后面,我爸爸也在人群里,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孟家主事的人。孟爷出殡那天,我为孟爷戴孝、打灵幡。我爸妈对此一点也没有怨言,他们都支持我这么做。孟爷去世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追思孟爷,整天都是情绪低落,无精打采。应该说,我对“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的含义要懂得早一些,因为在我不到20岁的时候,就失去了一位不是亲人而胜似亲人的人。
逢年过节,孟奶都让我给孟爷烧纸钱,孟奶负责叠纸钱,我负责烧纸钱。整个烧纸钱的程序都是按照孟奶的要求一样一样地去做的,一点都没走样。烧纸钱这件事我至今仍然在做着,只是给孟爷孟奶他们两个人烧纸钱了。也是借此来追忆往事,寄托哀思,祈祷孟爷孟奶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更好些。孟奶在临终前曾经嘱咐过我,说:“等我死了以后,你到北湖找个地方,把我们俩的骨灰埋了。”她还交待了具体方法。我说不用埋,我给你们交寄存费。她不同意,她怕一旦不交费了,骨灰就会被扔掉了,那样岂不成了孤魂野鬼。听到这些话,我好像明白了许多,我郑重地承诺了。
孟奶是1983年去世的,享年83岁。出殡那天,我仍然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孟奶过世后,我给孟爷孟奶连续交了10年的骨灰寄存费,以示我的孝心。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在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我郑重的承诺,心里也总是牵挂着这件事情。后来,我终于决定将孟爷孟奶的骨灰入土,按照孟奶的嘱托,实现了“入土为安”的夙愿。我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任务,我轻松了、也踏实了。我知道,孟爷孟奶在另一个世界里每天都在注视着我,保佑着我,他们一定过得很好。
孟爷、孟奶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