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刚开的博客,今天是父亲离开十周年纪念日。早就想写一点关于父亲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笔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处下笔。因为虽然已经十年了,每回想父亲的点滴,念及父亲的恩德,仍然不知不觉热泪长流,几竟哽咽,不能自已。
外边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有如十年前的今天,也如这十年我的心泪。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只流过两次泪。
1984年11月,也是这个季节,我参军了。25日那天,父亲陪送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塬上,来到县招待所,换上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换下了我长这么大穿得最好的一件衣服--蓝色的卡其中山装。这也是我因为家贫主动辍学,打工挣钱,又不愿意花钱买,而由父亲母亲硬买我又不愿意穿的新衣服。父亲母亲说,家里再穷,毕竟我娃大了,先给娃置件像样的衣服。为我不上学想挣钱分担父亲这事,父亲回家知道后,发动了一屋子亲朋好友给我讲道理,硬逼着我读完了高中,否则也没有我的今天。当我和战友们登上卡车的一瞬间,父亲哭了,并反复在我的耳边千叮咛万嘱咐:我娃记着,年轻人力气用不完,吃亏是福,啊?!当车缓缓驶离,直到越来越远,父亲挂着的热泪顺着皱纹流下的那张黑瘦的脸,和脸上满含着不舍又充满着期待的泪模糊着的眼,以及粗壮的背面布满青筋、里面长满老茧却又温暖、曾经抚着我的头感受几多父爱的朝我摇着的大手,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在心里陪伴了我这么多年,鼓励和引导着我一步步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在人生的道路上。我没有辜负老人家的期望,没有给他丢脸,我按照老人家的嘱咐兑现着我给二老“要干出点名堂”的诺言。
2000年10月,还是这个季节,父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妹妹晓燕是“5.1”结的婚,父亲特别高兴,女儿在西安成家了,他老人家一辈子的愿望全部实现了,再没有大事了。第二天他给我说肚子疼,这是个星期六,好医生都在休息,先吃了些止疼的药,父亲说:没有什么事,我一辈子还没进过医院哩。可星期一去医院一检查,空军医院的邓福铭主任把我叫到另一间办公室,神情严峻地对我说,不管在哪做,不管找谁做,抓紧做手术。我哭了。但我不甘心,又到323医院,还是这句话。又把片子拿到四医大,确诊为晚期。从做手术到父亲离开我们,总共不到半年时间。这段时间,手术的成功,亲人的陪伴,让父亲一直处在今生最幸福的时光里,也是父亲一生辛劳最清闲的日子。也就是在这段日子里,我也有了今生和父亲相处持续最久、连续说话最多、说的话题最广、讨论的问题最深的机会,这也是至今想起来最感惭愧也聊作安慰的吧。我们说塬上、说村里、说队上,他给我讲身世、讲经历、讲故事,从父亲的语气中,眼神里,我体会到了他内心对自己人生的小结,有对老人孝敬善终后的宽慰,有对子女养育成人后的欣慰,也有对自己含辛茹苦总算赶上好时候的幸慰。但我们都知道,父亲的时间不多了,能瞒多久算多久。在他生命的最后一个月,他已经感到死神的逼近,他要回宝鸡去回塬上去,回到他魂牵梦绕的、为之付出一生的、有幸福也有伤疼、说不完道不尽五味杂陈的热土上去。就在我送他老人家到3院治疗完返回西安放大我带他在钟楼照相馆照的作为遗像的照片时,他在塬上绵绵的秋雨里,流下了最后一滴泪,告别了他仍然眷恋的世界,和他依恋的亲人,仙去了。村里的人不分男女、无论长幼,近5000人的村子十个生产队的人都有来吊唁的,看着他们痛哭的真情、听着他们哭诉的话语,望着下雨的灰蒙蒙的老天爷,再想着父亲的音容笑貌,再忆着父亲的一生,我仰天长啸:
经苦历难,一生有谁?
恩深比海,心呕血沥;
慈心驮石,薄俗如磊;
厚仁载物,善行不悖。
不舍仙去,草木同泣;
秋雨似泪,先人不归;
啸问苍天,恨不以替;
亲缘未尽,再世还为!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日子,我仰望着今天的雨,回想着十年前的那场秋雨,回想着26年前父亲的泪,也不知道我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秋雨绵绵,心泪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