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老家牟定县蟠猫乡陡嘴村读小学的时候,每到冬春季节,农村很多村寨都会发生流行性感冒。流感传染性强,一进入冬季村里头痛发烧的人就多了起来,有的人咳嗽几个月,人也就真的咳“瘦”了。
那时的农村,医疗条件极差,到处缺医少药。乡下人的口头禅:“头痛发烧,APC三包”。可农村就是连APC(阿斯匹林)、头痛粉这样的退烧止痛药都没有。我有位大爹叫普啟林,半夜三更发起高烧,可农村山高路远,深夜你去哪儿请医生啊?家人想着等到天亮就去抓药回来给老人吃。但没等到天亮,大爹发高烧发成肺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人早就不行了。
在我们彝族,祖祖辈辈都信奉这样一条谚语:人间有什么病,地上就有什么药,没有绝对治不好的病。那时,农村用来防治流感的办法就是组织村民吃大锅药。农民们在乡村生活了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山上的草药每个人都认识几样。每到入冬和开春,生产队长就会派社员到山上采草药,草药采回来后,就在村中的稻场上架起一口煮猪食的大铁锅熬制大锅药给全村男女老幼吃。
其实,农民们也不懂什么草药,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是味苦的,就是清热杀毒的良药;还有能通大便的,也是凉药,对热毒、火气上攻、咽喉肿痛等有较好疗效。
记得在村民采回的草药中,有防风、柴胡、桔梗、苦连翘、黄芩、威灵仙、芦苇根、麻黄草、臭灵丹、鸡屎藤等。在农村,“一屁股下去,你可能坐到三棵药”。这些草药在家乡的山坡、沟边、荒地边到处都是,很容易找到。草药治感冒有着神奇的疗效,就连竹叶、桉树叶、桑叶、桃叶、金银花、白菊花、薄荷这样一些很普通的苦药、凉药,也加入大锅药之中,都对凶猛的流感病毒有很好的治疗作用。在我小时候爷爷常说:世上没有医不好的病!羊吃百草不生病,故羊有“百药之库”之称,就连羊屎果都能做药!
大概是二十多年前,我曾工作过的吕合煤矿有个工人叫普联和,他就有吃大锅药预防流感的神奇经历。有一次他感冒时在家门口掐了把桉树叶来煮水喝,感冒病是好了,结果落下了糖尿病。后来他总结经验教训,认为是自己桉树叶用量过大(竹叶、桉树叶只能用三个,且只宜用叶尖),性太凉,伤到了连蹄(即胰脏)所致。
大锅药味苦非常难吃,一般人难于下咽,我们小孩子家都怕吃,但为了防传染病,常常是被父母逼着喝,甚至捏着鼻子拿调羹灌。但每年这样吃上几次大锅药,一村子的人就都很少有感冒病了。
大锅药,这是那个年代农村赤脚医生总结出来的防治流感经验,就地取材,经济实用,效果显著,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推广过。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如今中草药也快要被农村人遗忘了。庚子鼠年大疫,全国封路封村禁足,全民戴口罩,为中药西药治疗新冠肺炎争论不休,这使我又想起当年我喝过的那些很苦很苦的大锅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