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爷爷与那段跌宕起伏的年代
那卷失去粘性的胶布静静躺在柜子的一隅,轻轻一扯它便会发出“哧”的一声惨叫,落下许多细小的白粉。大开的布眼昭示着它的廉价,我却舍不得丢掉。它是爷爷常年不离身的东西,每逢冬天就用它粘合手指上冻疮复发而裂开的伤口。它就像爷爷,现在看起来是那么脆弱无用,可谁也不会知道它曾经究竟接合了什么,完成了什么。更何况,这百无一用的胶布,似乎牢牢粘住了我听到的记忆,碰到的情怀……
一、 “战火纷飞中度过童年”的爷爷
1938年9月10日,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仅一年。在这个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年代,笼罩在日本法西斯阴影下的北平城郊的一处小村落里,一名普通的男婴降生了,这就是我的爷爷。他在家中排行老三,上边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弟弟。人口的巨大负担让这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举步维艰。所幸我老实的太爷爷肯埋头苦干,拼命地赚钱买下了许多地,好让孩子都吃上饭;日军对于这片城郊又采取的是收买人心的怀柔诡计,家庭才得以勉强的在夹缝中维持生计。
就算这样,想要生存自保仍是难上加难。我的家乡北京市顺义区(原属于河北省冀东地区顺义县,1958年划归北京市辖区)正好是抗战的游击区。白天,日本鬼子在村子里肆无忌惮,横征暴敛,到处“扫荡”,抢掠一空,弄得家家鸡飞狗跳,叫苦不迭。到了深夜,每户又得向偷偷摸黑潜入的八路军支援军用的公粮。最后的口粮所剩无几,整个村里不时出现有人被活活饿死的惨剧。可我太爷爷沉得住气,会忍。硬是用他买下的地养活了一家老小。
可大字不识的太爷爷,却生来有一种和敌人抗争的倔强。他的自保的处世手段拦不住他,日军的怀柔也骗不了他。在村里要推选太爷爷做伪政权的保长(日本统治下的村长)的时候,他竟公开了反对,一劲儿说自己脑子笨,干不了,死活也不愿给鬼子做事。后来还是悄悄花了点钱,才算把这件事搪过去。这既在抗战胜利后救了太爷爷的性命,也对爷爷幼小的心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1945年,在经历了十四年的忍饥挨饿,胆战心惊后,日本法西斯的落败投降,终于使这个顽强不屈的大国重见天日,也让一家人的心暂时安稳的落下来。
然而,一波已平一波又起。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公然撕毁“政协决议”,国民党军队大肆进攻中原解放区。国内解放战争的炮声又打响了。顺义很快成为国民党控制地区,每个男人或稍大一点的孩子都有可能沦为国民党的壮丁。
在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后,1948年的9月,中国面临的“两种命运”已泾渭分明,双方主力决战在即。国民党军队在共产党的灵活进攻中已成强弩之末,几个主力集团军已被解放军分割在彼此孤立的几个战区内。同时,也有更多人士认识到国民党的倒行逆施,彼之士气大挫。但蒋介石负隅顽抗,仍要抽选国民党统治区内的青年人去充兵作战。华北地区是主要战场,顺义地处战争漩涡,每户有两个以上男孩的家庭,必须出一个人去充兵。太爷爷明白,跟随统治蛮横的国民党是没有未来的。他看过了太多灾难和动乱。他知道,国家早晚会重归于和平统一。他坚信,最终管理这片满是淳朴农民的土地的,也一定会是最关心农民的人。
为了保护自己符合条件的的大儿子(我的大爷)不被国民党征去充兵,太爷爷将他过继给了家中没有儿子的太爷爷的兄弟家。大爷过继走后,仅有十岁的爷爷成了家中的长男。他二话没说,义不容辞的和太爷爷一起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扛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他仅仅在迂腐的私塾里念了四五年书(现在相当于仅有小学教育),便自愿辍学回家,帮着太爷爷种地干活。
当时家里的主要谋生手段,是从城郊拉着牛车进北平城卖粮。归途中,为了节省一点可怜的的摆渡钱,太爷爷带着爷爷,毅然脱下那不知补了多少遍的破裤褂,拉着牛,从河(现在朝阳区的孙河)里淌过去。这对于身心尚且稚嫩的爷爷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可比拟的考验:深秋的河水泛着砭骨的冰凉,几乎没到了他的胸部。可他依旧一手紧紧拽住牵牛鼻的绳子,另一只干瘦却充满力量的胳膊在空中前后挥舞着,挣扎着在河水中挪动着前进。河水像上千根细小的钢针,顺着他全身的每个毛孔狠狠钻入,冷冰冰地透心凉,一寸寸剥夺着他因跋涉而滚热的体温。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它因寒冷而痛苦的打战。冰冷的水流下他的胸膛,流过他几乎失去知觉的通红身体……
这样挣命的过了河,才有机会寻些干柴,生好一会儿的火才能渐渐暖和过来。除了卖粮,家里还养着羊。没有别的活计时,爷爷就帮忙上山放羊。严酷干燥的冬天,在山上待一小会儿便觉干渴难耐,可河面已经结满了厚厚的冰。爷爷就用粗糙的一双手,在山坡上随便摸一块黑乎乎的尖石,在坚固的冰面上狠命的砸下些冷硬的冰来塞进口中,缓解口渴。他毫无怨言,坚韧不拔的熬过他最后十年的农村生活。
1949年十月,开国大典,万众欢腾。稳定下来的局势对于一家人来说意味着能更好的发展。可爷爷犯了难。过早的磨练让他早早认清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不想一辈子窝在庄稼地里,童年的见闻让他渴望主动为国尽力,让自己的子孙,乃至所有的中国人都能过上丰足宁静的生活。可是他一个只会识字的小学教育的人,又能到哪里去谋种地以外的出路呢?
于是,1958年,20岁的爷爷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番号86110),开始了他25年的漫长军旅生涯。
二、“维修飞机的军人”爷爷
1958年,正是中国大搞建设的时段。爷爷应征入伍,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服役的部队是东北沈阳区空军部队,当时部队正值空军部队机场建设时期。东北寒冷的气候和苛刻的条件让建设进行的十分艰难。风雪冻坏了爷爷的耳朵,耳廓上红肿的冻疮变成了大水泡,脓血时不时地往下淌,疼痛难忍;手上也被生生冻裂了许多细小的红伤口,稍有动作便一阵钻心的疼。从那时起,粗糙的胶布就开始像苦难一样无时无刻不陪伴着他。为了伐木,部队晚上干脆就驻扎在森林里。那时的森林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一到了傍晚,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了帐篷周围的一切时,知名的和不知名的野兽就潜伏在这浓稠的漆黑里,忽远忽近的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嚎叫,上百双鬼火似的眼睛贪婪的一齐紧紧盯住帐篷,仿佛它稍有动静,它们就要一起扑上去将其撕成碎片。但别无选择的部队也只能硬着头皮呆下去。如果半夜有谁内急想出去方便,还得悄悄叫醒两三个人,几个大男人一起端着冲锋枪才敢小心翼翼地摸黑出去,也才能保证不会有去无回。
然而,这种艰苦的条件并没有影响爷爷积极求学的进取心。他本就在苦环境里摸爬滚打的习惯了,困难根本无法遏制住他的脚步。
爷爷暗暗立志成为一名飞机机械维修师。他首先计划攻克文化知识薄弱问题,每天参加部队文化补习班。无论天气多么寒冷,四面透风的小教室里总有他认真的身影。补足了知识的空缺,他在考核中顺利地成为飞机维修的辅助人员。爷爷又向目标迈进了一步:他不仅要成为飞机机械维修师,更要成为飞机维修中的技术骨干。爷爷天天得空就追在技师后面偷偷观察飞机的维修操作;软磨硬泡地向别人借来机械类书籍,几夜不眠不休的就着黑夜里微弱的小火光琢磨上面的内容;他抓住一切同别人请教问题的机会,也在短暂的休息时拖着疲惫的身体悄悄跑到停机坪,全神贯注地观察飞机构造。他这样勤奋刻苦,又本自天资聪颖,几年坚持下来,只受过四五年旧式教育的“小学生”,竟然把飞机的电路图和零件装配过程记得滚瓜烂熟,晋升成了飞机维修的机务员,爷爷还远未满足。他就像得了沃土的幼苗,势不可挡的飞快生长。一个队里的其他机务员每人负责维护一架飞机,可我爷爷一个人就要维护三架。他以自己的坚韧和踏实为阶梯,一步步迈向他的目标:他早已是精英中的精英。
那个时期,我国的战机都是别国支援的,这些科技制造结晶珍贵万分,维修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若是因机务人员工作失误而使飞机损毁,就要锒铛入狱。但爷爷不仅有超强的忍耐力,在需要的时候,他也会变得相当果敢,凭着一股韧劲儿,胆大心细的他从没出过一次差错。出色的表现让他紧接着又由机务员成为机械师。爷爷骄傲的回忆说,就连空军师的师长来了,也点名要乘坐他维护的飞机。爷爷通过自己的努力,一路晋升,成为了机务大队的副大队长。
1959到1961年,在爷爷勤学苦练,努力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我国正因为“大跃进”“人民公社”等“左”倾错误而跌入经济困难与自然灾害的深渊。同时,苏联背信弃义,撤走援助专家的行为更是雪上加霜,中国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由于粮食的极度短缺,饥饿与死亡的魔爪伸向国土上的每个人。为了救济地方老百姓,部队里节衣缩食,每个人一天只能吃两个拳头大小的蓬松面包。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如何填得饱肚子,爷爷饿的精疲力竭,眼冒金星。有一次加完班,他从停机坪一路步行到食堂。只有二百多米的距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动不了分毫,好不容易走了几步,却又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他愣是走走歇歇,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完;中苏关系破裂后,苏联曾援助我国的战斗机成了为数不多的珍宝。因为它的机身十分狭小(为了保持高速飞行),为了能爬进去维修,爷爷要在东北零下40多度的冬天里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钻入机舱。狭窄不意味着温暖,冰块似的铁皮紧紧贴在爷爷的后背上,他身上每一处皮肤接触到的空气好像也都一寸一寸结了冰,冻在了他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蚕食着他的体温。在进入机舱前,两个机械师必须互相检查一下对方携带的所有工具和物品(甚至是衣服扣子),做到心中有数,等维修完毕出机舱时,再进行一次互相检查,如果多了一件或者少了一件,便是极大的恐慌。必须要不顾一切的重新检查搜索,否则一旦引发事故,便是牢狱当头。
担心寒冷与冻疮影响手指的灵活性,爷爷反反复复的将手揣进那轻飘飘的一层衣服里,用身上暖和的温度捂热冰冷的手。手上的胶布贴了一层又一层,有时胶布被脓血粘住,硬揭下来便会引发伤口新一轮的流血流脓。这些困苦仍未将爷爷吓倒,动荡的时代曾给予他更大的考验。他相信,只要中国还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在这个稳定而统一的局势下,就一定能不断向前,而自己的生活也是如此。爷爷不是一个人,而代表了千万个如他一般的普通人,充满毅力,咬紧牙关,等待着黑暗中出现新的光明,为他们指引新的方向。而他们,会像黄牛般沉稳踏实的前行,为自己,也为国家,开辟出一条道路。而一个国家的富强,少不了他们。
1968年,爷爷随部队从东北远赴云南昭通,继续服役。
早在1955年,以美苏冷战为背景的越南战争就已爆发,美军的铁蹄踏上了越南这一小块连遭战争洗礼的疮痍土地。而时至如今,越南的长时间消耗战争已成了拖累美国发展的一颗绊脚石。国内的抗议与战局的僵持让美国开始考虑退出,但以越南人民为代表的无产阶级却越战越勇。受抗美援越的号召,边境的爷爷前往越南,帮助越南空军培训地勤机务人员,每天都处于空袭的危险中。美国飞机在越南的南北方肆意轰炸,随时可能危及生命,每分每秒都是恐怖。一架停驻的飞机曾在爷爷眼前被导弹击毁。爷爷回忆说,他站在远处看着,一切就好像是慢动作一般。飞来的长导弹狠狠撞进飞机顶,大约零点几秒后,一大团杂着浓烟的火团就从那相撞的伤口里四面八方喷射出来,而那些离的稍近的人来不及反应,霎时便被熊熊火焰吞没,连尸骸都没能完整的留下。一时间热浪滚滚,火光冲天,匹敌利刃的杀人碎块四处飞溅。虽然距离不近,一小块碎片还是打中了他的背部,刺入了脊椎。虽然当时在救治后并无大碍,但产生的严重病痛在步入老年后逐渐凸显出来。
为数不多的便宜胶布在这里成了稀缺的宝贝,没了它,复发的伤口就更容易在工作活动中被牵裂。爷爷忍受着疼痛,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加入了解放军后,他几乎已经把青春和精力全部奉献给了自己的国家和党。活过一天就是一天,只要活着,就要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在生死线上打擦边球。他已经接受了战争的残酷现实,而要做的只是如何像之前的二十年一样屹立不倒,在战火中搏得一线生机。
1969年,在漫长的一年煎熬过后,美军选择开始逐步撤出越南,爷爷终于获准从越南归国了。在继续服役前,他难得的回家探了一次亲。他膝下的一儿一女由于常年分离,甚至根本对他毫无印象。他年幼的儿子(我的父亲)甚至在看到爷爷走进院来时高声喊着奶奶:“妈,有解放军叔叔来咱们家了!”
短暂探亲后,爷爷又回到了云南。本以为在服役期间能长时间安稳下去,不想灾祸又起。
1976年,云南省发生了七级强烈地震,引起了深山中的山洪暴发。在当地服役的爷爷立刻被派上了抗洪抢险的前线。军队在深山里填土、装袋、筑堤防洪。人人都在泥地里滚的一身一脸的黑污。奔腾的洪水凶猛地咆哮着,恶狠狠的一次又一次撞击着颤抖的防线。不时有人因为堤坝垮塌或失足而被汹涌的洪水冲下深山去,连尸首都再难寻见。虽然爷爷做的是搬运的工作,生命危险减小了很多,得以活下来,但地震导致了区域内一切通讯工具全部罢工,焦急的爷爷无法联系家人报平安。整整三个月,他音信全无。远在北京的奶奶同样心急如焚,甚至一度以为爷爷已牺牲了,含着泪开始计划着如何才能靠自己继续养育两个孩子。好在爷爷平安归来,家庭才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崩溃。
1979年,由于越南当局的错误政策,我国和越南爆发了边境战争。爷爷又成了边境战备机场的机械师,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随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保证空军随时都能驾驶飞机出击对越南展开军事行动。
正是在这里,爷爷的维修出了意外。查看修理飞机的外部时,人要躺进飞机底下作业。在爷爷躺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维修时,由于驾驶员的操作失误,飞机的螺旋桨突然高速转了起来,厚重的叶片狠狠打伤了来不及闪躲的爷爷的眼睛。伤势十分严重,又红又肿的眼睛随时可能彻底失明。没了眼睛,爷爷赖以生存的职业生涯也就彻底画上句号了。但因为爷爷的重要性,领导高度关注他的伤情,部队的首长马上调动直升机将爷爷送进了昆明陆军总医院救治,岌岌可危的眼睛才得以保住:是他多年磨练出的坚韧性格和精湛技艺救了他。
由于爷爷技术的出众,部队一直不肯放掉他这块宝贝。直到1983年,45岁的爷爷才正式回乡转业,步入了退伍时光。(退伍证是在1981年底签发的,但爷爷是在83年归来,所以实际服役25年,见下图1-1,图1-2)
图1-1
图1-2
爷爷的退伍证
三、“平民生活的”爷爷
爷爷退伍了。他离开了眷恋的部队,离开了他熟悉的飞机,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平民”,但是,他仍然保持着一名军人的习惯与风范。时时处处都是以军人的姿态要求自己。他进入工厂,当上了一名工人。哪怕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他也闲不下来。他利用闲暇时间继续钻研技术,通过自学,学会了电工,木工,钳工,这些手艺都派上了用场,让他在工厂里也一路平步青云。
他的生活似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理所应当地归于平静。他完全可以在寂静而炎热的午后安静的陷在躺椅里,伴着蝉鸣,听着收音机,而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曾在那冰冷的河水或弥漫的硝烟中拼尽全力前行。
唯一让人有迹可循的,大概就是他深入骨髓的那种在苦难中磨练出的气质。不似其他老人的悠闲体弱,爷爷似乎永远在不停地忙碌着。不管春夏秋冬,酷暑严寒,他永远都穿的挺拔帅气:洗的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黑长裤,衣角麻利的掖进裤腰里;剃了干净利落的光头,越发显出整个人的精气神来。他永远骑着自行车四处工作,接我上下学,倒好像他还是壮年的人;他吃饭总是把碗里刨的一点不剩,还教我刮净碗中的饭粒;他一生节俭,哪怕儿女已让他过上了好日子,他还是不肯为自己多花哪怕一点钱。一床旧凉席,席片掉了又穿,穿了又掉。
他当年在东北当兵时留下的冻病根儿从未变过模样,每逢冬季,细密的小伤口总是一不小心就又开裂了;他身边的老胶布亦从未改换模样,但却早已不必再跟着他东奔西走。
爷爷坚信有文化便能拥有一切。爱子心切的他宁死也不愿自己的儿女再覆自己的老路,便省吃俭用的供一双儿女上了大学,用自己不多的语言储备一遍又一遍地教育着他的孙辈要刻苦读书,坚韧不拔。
这位平凡的老人,我的爷爷,家的脊梁,党的战士,历史的铺路石,在2017年6月30日,安静地走完了自己80岁的人生。
他的一生,抗战救灾,志在报国。为人坚毅勇敢,勤奋刻苦,坚持着挺过了一个又一个困苦的绝境,既为国家经济发展与进步尽了自己的一份绵力,也完成了自己的愿望,称得上是一位相较于他人而言更圆满,更有奉献精神,也更成功的人。但是,缺少文化教育也让他的性情在晚年变得焦躁,沾染上了些许小市民的自私自利。由此看来,他又是吝啬而自我,不顾国家的了。虽然他的个人在改变,但他曾为社会做的一切都是客观存在的。我尊敬他,也轻视他。轻视他的肤浅与小气,尊敬他的无畏与不屈。人总是矛盾的,而国家的前进与发展,一定程度上也是依赖于这矛盾与客观物质经济而产生的。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从中摘选其精华,去除其糟粕,留下真正值得我们品味的东西。
胶布静静地躺在那里,却不会再有人努力用它去修补因困难而开裂的伤口了。
(附录见下页)
附录--探究过程记录
时间:2018年7月24日
2017年5月21日(爷爷在世时在谈话中得知并记录)
采访对象:父亲,祖母,爷爷(经过整理和美化后记录)
1、(1)请问您的童年时期的家庭情况和时代背景如何?
爷爷:我出生于1938年9月十日,家里有五个孩子,我排行老三。家里很贫穷,天天吃不饱饭,但我父亲很能吃苦,就是种地。他老念叨旧时代不行了,新时代肯定会来,觉得只要能活下去,熬出了头,到时候就能天天吃饱穿暖,农民肯定能有好日子。小时候觉得他说的太虚,没想到长大了还真能看到个没有地主的平等时代(笑)。但其实农民本来就很重要,中国农民多,这其实也是一种不意外的发展。
至于时代,那是特别乱。日本鬼子天天端着刺刀和枪在村子里走,动不动就可能“突袭”。白天不是悄悄溜出去,就是躲进家。八路军是咱们自己人,到了晚上大家都可热情了,嘴上不说,心里都特别愿意帮他们。虽然村里都是“挖地球”的农民,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帮着打小鬼子呢,可能那个时侯就有了点民族的意识吧。
你太爷爷不愿意说,他也不喜欢日本鬼子。要不他不愿意当保长,这可是给日本人干活。那段时间他就跟避瘟疫似的躲着这个词。从此我就知道,人可以穷或者懦弱,但是绝对不能向侵占我们的外国人低头。你看,连农民都有骨气,不怕打不跑鬼子。
(2)您在青年时期的参军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您想过放弃吗?
爷爷:年轻的时候跟着部队的几年那是最苦的。东北的温度,出去上厕所都得来回活动,要是站着不动,排泄物就要冻住。那树林里可都是真吃人的野兽,也没人见过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所以当时心里特别害怕。我的手和耳朵就是在那落了病了,这不,现在还得保护着。还有饥荒,饿谁受得了啊。又饿又冷的,还得使劲保持着清醒,不然,一个零件装的偏一点,这机械师就玩完了。再冷再难受,也要用心阿。
部队从东北迁到云南之后,我的条件和身体才慢慢好了点,不过马上就又投入了越南战争。
越南战争是特别危险。我就曾经差点被爆炸的飞机炸死过。美国人的飞机天天在头顶飞,声音特别大,那时候真是提心吊胆的,不过有时候想想,能为国家赴死,这一生也没白活。
因为参军是我自愿选择的,当初真的有希望守卫国家的意识,所以即使有苦有累,也是一个人默默地把眼泪往肚里吞。放弃肯定是想过的,可是没有退路,也只能慢慢挺过来。所以知识和文化对于一个人多么重要,学得多,也就能少受点挫折。
2、您与爷爷是如何相识的?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奶奶:“我和你爷爷是旧式婚姻。当初我们家比较富裕,算是小半个地主家,我爸爸还看不上你爷爷家的穷家,还是我妈妈看上你爷爷踏实,能吃苦的为人,说我跟着他不会受苦的,劝着我才同意了。
后来相处久了,你爷爷确实是个有责任心,踏实肯干,是个不错的人。”
3、您童年时对爷爷的印像怎样?
爸爸:我小时侯基本没见过你爷爷,因为他当兵在外面,为国四处奔波,我还把他认成过“解放军叔叔”(笑)(正文有提到具体故事,此处省略)。后来你爷爷回来时我都上初中了,他对我特别的严历,我很怕他。等我长大了,也为人父母了,才懂得了他的苦心,他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为了我能成才,为了催我奋发上进。
附:查阅具体资料的过程
听了爷爷和父亲的叙述,我以爷爷的转业证上的部队番号(86110、和86118)为线索进行了资料收集和查证。通过百度文库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航校简史》(https://wenku.baidu.com/view/378b7f33f121dd36a22d8239?qq-pf-to=pcqq.c2c)、《空军十航校联谊会,回顾十航校的光荣历史》(原十航校政治部副主任王绍昌著)及《云南十航校机场轶事》
(https://wenku.baidu.com/view/57a20e5f77c66137ee06eff9aef8941ea76e4bf3?qq-pf-to=pcqq.c2c)了解到,86110部队是原驻扎黑龙江牡丹江二道弯的七航校二道弯团【这也与奶奶经常讲的她去牡丹江二道弯探亲的描述一致】。
自珍宝岛战斗之后,中苏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按照毛泽东主席建设“大三线”的战略部署,为了培养、储备飞行员,准备打仗,中央军委决定在云南成立空军第十航空学校。1968年4月1日,空军第十航空学校在齐齐哈尔成立,把四航校齐齐哈尔团和七航校二道弯团划归十航校,分别组建十航校初教一园和初教二团【爷爷就是当时跟部队一起从东北来到云南的】。
从来自原86118部队老兵论坛(http://tieba.baidu.com/p/531151910)了解到,从1968到1970年,七航校二道弯团陆续整体搬迁到了云南的昭通,组建空军第十航空学校第二初级训练团。当时的十航校辖四个训练团:一团86114部队,驻扎在沾益;二团86118部队,驻扎在昭通市;三团86122部队,驻扎在陆良,四团86126部队,驻扎在祥云。校部是86110部队,驻扎在曲靖市。
通过现在云南省昭通市昭阳区政府挂职副区长的父亲在地方档案馆查询的资料获悉,昭通机场原为军民合用。由于机场较小,小型运输机伊尔—14服役时间长,性能减退,不宜继续运行,国家民航总局于1983年11月3日,决定昭通机场停止民航的营运,机场继续作为十航校第二团的训练基地使用。1985年8月,空军第十航校学校在百万裁军中被撤消,昭通机场停用,此后作为备用机场。
根据论坛网友反映,空军39530部队官兵是参战人员,39530部队在陆良有场站,也就是十航校三团86122部队的驻地,根据爷爷讲述,他作为部队的技术骨干,多次在不同机场负责过地勤的训练维护工作,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前夕,当时中国空军最先进的歼七小分队进驻陆良机场,与昆明巫家坝机场、蒙自机场等地的歼六战斗团,共同担负自卫还击战西线制空权的重任。【上述机场都是86110部队管辖的机场,这也与爷爷讲述的他在中越自卫反击站中执行过战备任务的描述相吻合】
根据《云南十航校机场轶事》记载,1964年8月美国悍然发动侵越战争,对越南进行大规模空袭。越南军队刚刚在海防机场建立了一所航空学校,正好在美军空袭的中心地区。越南政府请求将航校迁入中国境内。经我国政府同意,该越南空军航校由校政委杜梅率领迁入云南。我们将其安排在祥云机场,并组建了一支地勤部队帮助其进行飞机定检维修工作,同时,空军派出专家组协助其进行飞行训练。越方为防止美机轰炸,还将其全部运输机30余架停放在祥云机场。为帮助越南航校飞行员进行复杂气象训练和跨区转场训练,我国政府同意其使用广西柳州机场,【上述机场都是86110部队管辖的机场,这与爷爷描述的他在云南帮助越南空军训练过地勤人员的内容一致。】
根据爷爷讲述的他在云南参加过一次规模比较大的抗震救灾,从网上查询可知,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云南省通海县发生7.8级大地震,跟爷爷所描述的时间大致可以对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