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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漫天飘雪时
Wendy xuzhang 2017/6/3 23:50:00 浏览:397作者:耿宝建
2017年5月25日晚18:52分,人民的好法官、行政审判老战友许福庆同志永远离开我们了。
说实话,近年来时不时有优秀法官牺牲在审判台上,累倒在办公桌前,对于这些不幸的消息,我虽时常心生酸楚,但也早已从惊讶到激动再到平常心看待。
一来,法官这个职业让人理性和冷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老病死,本是生命常态,每个人最终都要面对;二来,自媒体时代,各职业群体自身报团取暖,容易选择性地夸大本系统本行业遇到的困难,并不宜把法官在办案中辞世,简单归绺于办案压力或者司法改革。
但是福庆兄弟的离去,却让我思绪万千,不能自已,深感有责任说两句。这就是以下文字的由来。虽然我也深知“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天嫉英才后,别人说的再多再好,对于逝者和家人而言,已无太大意义,但我却只能用文字来祭奠。
最后一次见到福庆,是两周前的5月10日。那次本部行政庭为了尽快出台新行政诉讼法司法解释,并着力解决最高法院六个巡回法庭设立后的裁判标准统一问题,在沈阳第二巡回法庭召集本部行政庭审判长和6个巡回法庭行政主审法官座谈会。
接到通知后,我立即预订了南京飞沈阳的机票,一是急于与分散6地的兄弟姐妹们见面;二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去沈阳履行已经迟到5年的约定。
下飞机到宾馆已经晚上8点,而福庆已经在宾馆大厅等我多时,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异口同声地说,终于到了履约的时候了。
原来,5年前,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当时我所在合议庭负责联系辽宁,福庆即盛情相邀,有空去辽宁走走看看,讲课调研。我当时信口承诺当第一场雪飘落时,一定来看大家赏雪景。
从那以后,每到沈阳飘雪,福庆都通过微信发来雪景,敦促我不论是因公还是因私,都尽快履约。
而我因工作实在繁忙和惰性,一直未能成行,一拖5年。
当天晚上,由于参会同志行程安排各有不同,你作为半个东道主,知道有同志未吃饭,又个人邀请在酒店大堂宵夜。大家知道你重病缠身,纷纷劝你早点回家休息,但你仍然坚持等到最后10点到达的同事。今天看来,你是急于见见大家,急于见见你的行政审判兄弟姐妹,因为你的心是属于行政审判的。
两天的会议开的很成功,观点碰撞激烈;当意见严重分歧时,领导都会让你从地方法院角度发表意见。你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抒胸臆。虽然你的观点并不总是能得到大家支持,但从沙哑低沉的嗓音中,我们分明感受到一个第一代行政法官对行政审判事业的拳拳之心:讲成绩眉飞色舞,说经验兴高采烈,谈问题一针见血,提建议情真意切。
会议上,领导和同志们对你作为第一代行政法官,多年无怨无悔地坚守行政审判这一清贫的岗位,并带病坚持工作,高度肯定和嘉许,并鼓掌祝贺你又重新返回审判岗位。
会间休息时,领导又专门嘱托你注意保重身体,注意劳逸结合,少承担点工作。你虽满口答应,但却明显爽约。今天看来,你是个合格的党员、合格的法官,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病人。
会议结束后,你坚持以带病之躯开车送我去火车站。上了车,我才发现,这那里是车,分明是一个移动的病房,副驾驶座上全是药品,车厢里飘着药味。你这时才告诉我,会议期间感觉不舒服,曾专门到医院打了一针,在车上躺了一会又上楼继续参会。
从宾馆到火车站,约莫半小时路途,我们聊了很多:从生活到工作到将来。说是聊天,更多是你在倾诉,我在倾听。社会转型期加上法治初级阶段,做法官的难处,没在法院工作过很难体会;在法院内部,做行政法官的难处,没在行政庭工作过也很难体会。法理、情理和事理要统一,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会效果更要统一。
许多话,你既不能对领导和同事说,也不能对家人说,只能对我这个异乡人倾诉倾诉。
你聊当前社会上一些不好的习气,举例说医院有的专家对病友不负责任吃拿卡要,你还出于义愤投诉举报;你还说这种现象在一些法官身上也存在。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慨和焦虑,只好提醒你管好自己事,莫生气。
你聊近几年辽宁行政审判发展并不完全尽如人意,并让我抽空出出主意;你聊快速路两边的征地拆迁,如何既做到保障被拆迁户权益又支持地方建设;你还聊到你与行政机关是如何不打不相识,如何通过依法办案在全省树立行政审判权威。
你甚至还聊了当被领导临时叫到会议室表态时,你坚决反对省法院与省级行政机关就行政执法问题联合发文件,以保持司法机关的独立性。
你笑着说,当时你感觉到厅领导脸都绿了。因为你的一席话,人家大半年联合调研成果泡了汤。
谈这些时,我感觉不到你是个病人,你还象20年前那样对行政审判意气奋发,一往情深。
我们也聊了个人发展,我曾听说组织上曾多次打算让你到更重要的岗位,但最终考虑到行政审判的实际需要,仍让你留在行政庭长岗位,你也无怨无悔。你说你现在对晋升已经看淡,只想在有生之年继续做好行政审判工作。话语虽然平淡,但我却能体会到你病体中那颗不知疲倦的心。
快到火车站时,我又劝你为了自己和家庭,少干工作多休息。你说,你也想休息,但庭里同志太年轻,一个副庭长在下面挂职,另一个副庭长也无力独自承担日益增加的案件压力。而按照司法公开的要求,裁判文书都要上网,分管院领导对你住院期间裁判文书质量有点担忧,几次让你一定要把好关。
听到这里,我一时无语,只好说,今后庭里同志遇到法律难题和写重大裁判,就别总麻烦你,让他们多给我打电话发邮件,我来帮助看看。临下车,我俩握手话别,我突然说了句,任何时候爱人和儿子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让我知道。不成想,这竟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福庆兄弟,我记得在车上,你又约我今年冬天来沈阳看雪,我又信口承诺当第一场雪花飘落时一定如约前往。
我的好兄弟,今年,当沈阳第一场雪花飘落时,我们还约吗?我的泪水已经飘落,我的思绪已经凌乱,只能用这段零散的文字记录与你最后一起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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