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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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琚恩凤
1911-04-05 ~ 1975-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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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费缰驴和黑老鸦
天法  2020/1/17 16:51:00  浏览:135

第五章 费缰驴和黑老鸦

    俗话说:吃饭穿衣亮家当。家里经济的窘迫状况,不单是表现在整日食不饱肚,在衣着穿戴方面,也始终给人以褴褛寒酸的印象。
    在记忆当中,从不懂事的幼儿时期,到成家立业前的青年时代,自己身上穿的,床上铺的,没有一件象样的东西,不是破洞连连,就是补丁摞补丁。
    所有的衣裤、鞋袜和被褥,全是用粗布做成。无论春夏秋冻,身上穿的是它,脚上蹬的是它,床上用的还是它,白粗布成了一家人穿戴铺盖的全能面料。
    自己这个农村生、农村长的苦孩子,心里最清楚不过,一件粗布衣服的制作,需要一个多么复杂的过程。
    从棉花的种植、管理、采摘,到纺成线、织成布,直至最后做成衣服,一道道烦琐的工序,一寸寸汗水的结晶,那一样都离不开粗糙并带有老茧的手,全部都需要手工去完成。
    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母亲冬日深夜纺线的情景。
    寒冬腊月,农村的破房子里八下透风,不要说没有火炉子,即便生个火炉子,所散出来的那点热气,也早被吹得光光,整个屋子冷的象冰窖一样。
    为了趁着冬季农闲,抓紧时间纺线织布,母亲不顾屋子里寒气逼人,在脚下放个土火盆,上面蒙块破布,就象象春蚕吐丝一样,每天没明没夜地纺着线。时常是自己已睡醒一觉,还听见纺车声在嗡嗡作响。
    在老人家人生最后的那些年,由于年龄大了,手脚也不太利索,尽管整日不停地纺线织布,也还是供不上家里人穿。弟兄几个的衣服,经常是新的没有做成,旧的已经脏烂不堪。母亲有时气得不能行,就会把我们臭骂一通:“你们几个祸害,穿衣服简直象是吃衣服,一个个都是费缰驴。”
    其实穿衣服这个事,本来就有个讲究,要及时洗换,搞好间歇轮替,才能有利于衣服的保护,延长它的穿着时间。
    从这个角度讲,家庭经济条件越好,孩子的衣服越多,穿起来也越省。反之,家里越是穷,换替的衣服越是少,脏烂得也更快。
    我们几个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从来没有多余的,而且经常是眼看着身上的衣服汗湿了、脏了,干着急换不下来。
    特别是冬天,穿的棉袄棉裤,里面没有衬的,外边没有罩的,一身耍桶棉衣裤。小孩子家整天爬高上低,活动量又大,经常是大汗淋淋,里湿外脏。新衣服穿到身上,要不了多少天,就会变得乌黑发亮。
    棉衣服毕竟不是单衣服,不可能三天两头,脱下来拆洗。一般情况下,冬天不过去,就一直穿着,脏了湿了,也只能将就着。几个月下来,衣服穿不烂,也被汗水渍沤得差不多了,本来可以多穿几年的衣服,在我们弟兄几个身上,最多只能是一年。
    有些人家有女孩子,还能做做帮手,情况也会好得多。我的两个姐姐,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山西,中间隔着绵延数十里的大山,多少年不回来一次,啥活也做不了,啥忙也帮不上,母亲的压力可想而知。
    为了我们几个的穿戴,母亲着实没少受作难。尽管如此,也难以让兄弟三人有个好模样,破衣烂履去上学、去干活,是见惯不怪的事。
    自己说不上是多孝顺,但能够体谅到母亲的难处,深知她老人家做针线活的不易,从来不挑剔衣服的好与坏,只要做成了,穿到身上不露肉,就心满意足。
    对于我们身上的破衣烂衫,母亲也实在无可奈何,一般也不太去说。但是有一点,只要看到弟兄几个在争嘴吃,就会搬出“上等人争衣,下等人争食” 的礼教,数落和责骂我们几个,说:“生就那争吃争食的下等人,啥时候才能学成讲究穿戴的上等人!”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象自己这样的家境,既没有理由争食,更没有理由争衣,上等人不能做,下等人也做不成,争什么都没有资格。
  长期以来,兄弟几个的穿戴,都是一种模式。春夏之交,自家的粗布刚织出来,天气也即将变热,衣裤全是布本色,上下一身白。秋冬时节,在天气将要转凉时,母亲买来煮黑一染,白颜色变成了黑颜色,上下一身黑。不过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纯黑色,往往是黑中泛着白,白里透着黑,一片一片的,一个圈套着一个圈。
  记得有一年秋天,粮食很紧缺,母亲为了缓解做不成衣服的矛盾,在家门口用几个糠面馍,换了一套黑色旧衣服。外表看上去,比一般的农家粗布略微要细致和精巧些。自己满心欢喜,既不问衣服曾经是何人穿过,也不管衣服本身又宽又大,很不合体,当天下午就穿着去了一中学校。 
  哪知道刚进教室门,一个女生看见后,当面就说:“怎么恁象个黑老鸦,妥了,以后脸也不用洗了……。”
  听到同学的讥讽话语,联想起平时人们的指戳和议论,顿时勾起了自己的心中伤痛。
    一年夏天,轮到自家管驻村工作队员吃饭,据说还是县公安局的一位股长。
    母亲活了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下来,哪里清楚股长是多大的官,听说后,心里马上有了压力,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这顿晚饭。
    凭着她老人家的想象力,拿出自家最好的东西,特意做了一锅白面条,又额外烙了一张大油饼,然后就静等着工作队员来吃饭。
    左等右盼,天色逐渐变暗,已经过了农家吃晚饭的时间,却就是不见工作队员的人影儿。最后,队长的儿子跑过来说:“工作队员今天晚饭不在这吃了……”。
    这突入其来的变化,让家人觉得有点意外,也不清楚背后的真正原因。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才听人说,那天下午,村里有人对工作队员说:“他家的饭能吃?别说是饭食不好,就是好,也咽不下去!”
  听到这些议论后,工作队员明里没说啥,暗里却推托说单位有事,临时改变回了县城。
  这件事,对母亲的刺激不小,也首次公开折射出,在外人眼里我家卫生的基本印象。
  说实在的,一个平时连吃喝都成问题的家庭,要让它去考虑干净和卫生问题,那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至于个人的卫生状况,就更加不好意思提起。
    在记忆当中,父母从来不曾关心过,自己的干净与整齐,也从来没有把卫生问题当成个事。只要你能吃、能动、没躺倒,就不会特意去关注你。在那种环境下,想要听到大人骂自己不讲卫生,都是一种奢望。
    小时候的情景,很多已经记不清了,上高中以后的情况,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父母不知是想不到,还是顾不上,反正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到学校后该如何做,怎样搞好个人卫生。洗脸不刷牙,上床不洗脚,换衣服不洗澡,天天如此,见惯不怪。
  我是个头油很大的人,在正常情况下,三天不洗头,头发就会粘在一起,变得象块油毛毡似的,稍微捋捋头,满手全是油光光的。如果要是再吃点辣椒之类的东西,头上更是大汗淋淋,满脑袋都湿碌碌的。
  那时候,如果不是理发的需要,自己从来不会去洗头,经常是二三个月,才会偶尔洗那么一次。头发经过反复出汗、淋雨、风吹、日晒,全部结成了一团,散发出来的异味,自己都觉得很难闻。
    头发中长满了虱子和白虮子,一次上课听讲时,觉得头部骚痒难耐,顺手一捋,这些东西当即跌落满桌,虱子还到处乱爬……。
    往事离奇,有时连自己都不敢置信,时常还会自问:“难道这就是小时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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