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岳母大人做媒
文革运动不长不短,学校生活断断续续,让所有同学逐渐麻木和迷惘起来,不知道究竟该干点啥。
67年11月的一天晚上,自己怀着对高考的一线希望,正在家里翻看功课,忽然屋门被推开,岳母大人意外到来。然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她那做媒的身份。
岳母家和我家同在一个村上,距离也很近,站在我家门口可以看到她家的院子。
尽管如此,因为不是一个生产队,平时没事的情况下,岳母很少会到我家串门。她那天的突然到来,让我觉得有点稀罕。
当时由于正在看书,也没有细想太多,简单寒暄之后,就放下里屋的门帘子,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岳母和父亲在当屋低声私语,大概谈了有个把小时,随后岳母离开。
很多天后,父亲告诉我,岳母那天晚上到家里来,是给我介绍对象,女方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成香。
成香比我大一岁,身材修长,约有一米七左右,大眼传神,气质沉静,每日不加修饰,素面朝天,也总是让人觉得漂亮与魅力,方圆三里五村,也是多有闻名。
她还娴熟一手针线活,尤其是手工制做的布鞋,结实且新颖,恰似艺术品,谁看了都会夸几句。
那些年,上门提亲的人不在少数,有农村的,有城里的,有种地的,有做工的,条件好的一个赛一个,但她却一个没相中,婚事也迟迟未能定下来。
知道内幕的人都清楚,她是花园里挑花,弄得眼花。
平心而论,象我这样的家境条件,别说是向她提亲,如果别人知道有这个想法,都会认为你神经有毛病。
岳母大人现在竟然亲自上门,为自己的女儿提亲,她老人家到底是咋了?
一时间,我和家人都被弄得有点受宠若惊,不清楚这中间到底是福还是祸。
几年之后,事过境迁,逐渐知道了其中的曲曲折折,根根底底。
为了玉香的婚事,岳母大人一直没少操心,看着女儿漂亮贤惠,心灵手巧,总想为她找个称心如意的人家。
按照当时的时髦想法,起码一要本人五官端正;二要有个固定工作,最好是个国营单位;三要家里有座房,粮食能够吃,零钱有的花。
这些条件要求,在现在看来,真不能算是高,但在当时的环境下,却实在难以实现。一次次提亲,一次次失败,不是相不中人,就是对家庭状况不满意,花时费力,一直未果。中间有一次,还差点把岳母气出病来。
那是几个月前的事,经亲戚熟人牵线,介绍了一个外村的对象,在县城有工作。中间人当着岳母的面,把男方说得象朵花似的,全是讲家里如何富有,本人怎样优秀,工作单位多么舒适,叫人一听就难免动心。
岳母为了稳妥起见,提出要到家里看看。征得男方同意后,亲自上门走了一趟,第一感觉也确实不错。
标准的农家小院,紫红漆院门,四周有围墙,院中一棵大榆树,上面还搭着喜鹊窝,锄头犁耙各式农具,整齐有序的摆挂在一边墙上。
土木结构的三间瓦房,看上去虽不显大气,但坐北朝南的取向,却给人一种向阳舒适的感觉。
屋内地方不大,倒也干净整齐。新桌椅,新被褥,新木箱,新门帘,各样家什器具,均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十多天过后,不知什么原因,岳母却总觉得有些稳不住神,而且鬼使神差地促使她,非要再去看看不可。
这一次,岳母多长了个心眼,没有事先告诉对方,来了个突然造访,也把男家弄了个措手不及。
果然不出所料,这回呈现在老人面前的,到处是一片狼藉。
院里屋内的各种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原先看到过的各样新用品,现在连影子也找不到了。几个象讨饭娃一样的孩子,流着长长的鼻涕,在院子中间嘻笑打闹。与上次相比,俨然判若两家。
一个好心的邻居,暗中告知岳母,第一次所看到的,全是预先设好的局,家中的所有摆设,都是听到岳母要去的消息后,临时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当时还担心孩子走嘴说露话,早早就把他们赶到了隔壁邻居家……
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岳母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也不顾男方家人的执意挽留,简单寒暄之后,就起身告辞。
此后,岳母开始反思自己,总结以往的教训,逐渐有所醒悟。
自己女儿的条件是不错,但毕竟生长在农村,能够接触的渠道和范围有限,光想找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本村里没有,外村的难打听。
再说工、农、城、乡差别明显,谁都看得见,当工人轻巧自在,月月有现钱,名声还好听。做农民出的是牛马力,挣的是工分,人人都小眼。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的想法大致都差不多,没有工作的想找个有工作的,有工作的想变成双职工。谁都看不上农村这个地方,谁都不想闷头装傻,去和烈日泥土的农家人攀亲。
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不知不觉已过了20岁这条农村女孩子的婚姻黄线。岳母想这样子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才开始有了观念上的转变。
用她老人家自己的话说:过去老是把眼睛盯着有工作的外村人,总认为没工作的人、本村人,这方面不好,那方面不中……。仔细想想,其实外村人和本村人,一家一户,在过日子上都是一样的。有工作、没工作,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只不过外村人不熟悉,能够听到和看见的,多是好的一面,月蒙胧鸟蒙胧之中,产生了新鲜感和好奇感,留下了期待和猜测的空间。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让那些想要蒙骗的人,有了可乘之机。
岳母拿定主意,要在自己的家门口,为女儿找个丈夫,还说:“这样知根知底,心里踏实,用着叫着也方便。”
在这种背景下,随有了上门提亲的一幕。
不过,岳母撇开村子里那么多的好条件不选,把我家放在眼里,亲自上门提亲,还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意。
关于岳母的内心世界,我无法完全弄清楚,对她那让人意外的决定,也觉得心里没底,自己曾这样掂量和思忖过:
除了比别人多上几年学外,其他方面均不占优,岳母能够如此赏识和抬举,可能是抱有一种期待。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皇榜高中,成为让人羡慕、让她自豪的大学生。一句话,她所看中的,是将来的我,希望中的我,并不是现在的我。
岳母大人上门,与其说是和父母商量子女们的婚事,不如说是她老人家开恩,给我家传报喜讯。
说心里话,自己父母一辈子,人少能耐时运背,没有真正开心过,尤其为了弟兄几个的婚事,快要把老两口愁出病来了。今天能够有人上门许亲,心里的高兴劲就甭提了,哪还敢说什么商量不商量的话。
短暂高兴过后,父母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用母亲自己的话说:“两家条件相差恁大,这事最后真能成么?”
他们一直在担心,自家条件这么差,成香平时那么讲究,猛然间来到家里,能不能容得下。
两位老人最害怕的,是高兴开头,扫兴结尾,最后落个婚姻不成,人财两空,甚至不成亲反成仇。
对于这桩婚事,一直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始终难以完全放下心来。
自己那时傻乎乎,也不知道担心,只是这样考虑:眼下文革运动,也看不清个眉目,不知道啥时侯才能结束,考大学之事,看来已经基本无望,自己今后的出路,很可能是一辈子修理地球,个人的婚姻大事,也将面临压力。现在能有人愿意,也算是烧了高香,再要说三道四,摆架子卖乖,谁敢保证,过了这个村,还有另一个店。
最终决定,先把订婚之事答应下来,至于以后能不能成,那就“神经病”逛马路,走着说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