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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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琚恩凤
1911-04-05 ~ 1975-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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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随军
天法  2020/1/17 16:07:00  浏览:114

        第二十六章  随军

  超常的苦,极度的累,难以愉悦的心情,无法平复的情绪,让玉香一天也不愿意再在农村呆。每天都在期盼,天天都在祈祷,巴望随军的日子,能够尽快来临。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好象故意与人作对。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也都巧合地凑在一起,把玉香搅得乱腾腾,也叫我不能平静与安稳。
  一方面,一大二公的农村经济体制弊端,已经充分暴露无疑。所有人都在糊弄队长一个人,最终也糊弄了大伙自己。
  一天天,为了地里与家中的活,人人都是忙不停干不完,个个都是累得半死不活。到头来,庄稼的长势和收成,却总是不好与减产,温饱问题,始终困扰着每一户人家。
    玉香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整天是地里、家里、挖嘞、担嘞……。不能少干一晌活,没有少下一次地,身体和体力,几乎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边沿。
    另一方面,越是想早点离开农村这个地方,越是听到让她焦急和失望的消息,各种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谣言,不时地传入她的耳朵,把其搅和得神魂颠倒,寝食难安。
   78年1月,同村战士国宣,按规定回乡探亲,与玉香闲聊时,说起了随军的事。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不考虑到底有没有根据,就人云亦云地对玉香说:“家属随军的条件,可能马上要变,要改为军龄三十年。”
    一句无意中的走火言语,却似惊雷般轰鸣在玉香的心头。
    按照国务院、中央军委的有关规定,军队干部家属随军的条件有三个:营职以上职级;军龄15年以上;军人一方年龄在35岁以上。
    这三条内容,营级职务一项,不是个人所能掌控的,也无法进行预测。其他两条,只要不出现意外,平平稳稳地干,到了规定的年限,就能达到随军的目的。
    当时已经进入70年代末,我的军龄也已超过十年。从最坏处说,再有三、五年,玉香的随军愿望,就能变成现实。
    但玉香的急切心情,恨不能立即就走,巴不得马上离开,三、五年都有点等不及,更别说是三十年。
    听到老乡的话,玉香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啥话也没有再接,连个招呼也不打,转身就往自家跑。
    到家之后,母亲的问话也没心回答,把饭碗往灶台上一撂,钻进里屋就栽倒在床上,两行热泪顷刻夺框而出……。
    岳母见女儿进屋的神情不大对,紧跟在后面也来到里屋,看见玉香正在落泪,急忙问:“咋了,又和谁吵了!”
    只听玉香泣不成声地说:“刚才听国宣说,随军条件要变,而且要变为三十年。”
    岳母这才明白,原来女儿又是在为随军的事,就顺便说了一句:
    “那值当哭,变是大家都变,又不是你一个人。”
    “你说得轻巧,大家都变,人家别人都能过,可我不能过,实在干不动了。”
    “干不动就少干点,不是整天在说你,那工分啥时候能挣够。”
    “我不想活了,以后啥也不干了。”
    “别在那儿胡说了,赶快起来再吃点饭,下午还得去地呢。”
    “你不用管,我下午不去了。”
    “看这闺女,那值顾!这说不去就不去了。农村那么多人,人家连想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就不过了……!”
  其实听着女儿的话,岳母心里也不是滋味,也巴不得国宣的话,是阵空穴来风。
  她心里最清楚,这些年来,女儿吃苦受罪,咬牙坚持,就是为了那一刻。不止一次地听到过,女儿真情的流露:“要是真有那一天,顿顿喝凉水也不叫唤。”
  眼前看着女儿,听不进自己的解劝,只好灵机一动,转换个话题说:
    “你光听国宣说嘞,自家不也有人在部队,是真是假,不会写信去问问。”
    岳母的话,一下子提醒了玉香。就是,光听人家说嘞,丈夫就在部队机关工作,为啥不先问问清楚。
  她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拉拉衣服,坐到桌子前,怀着不安的心情,写了一封简短家信。
    一个星期左右,自己看到了来信。除了觉得滑稽可笑外,就剩下了一个奇怪:那些就肚编出来的传言,怎么是如此不着边际,竟会把一些有影无踪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不管咋说,还是从玉香来信的字里行间,看到了一种惶恐和不安。与往常一样,赶紧抽出时间,写了几句话,又加抄一大段报纸上的内容……。
  随后的日子:
        一季更比一季忙,
        一年更比一年累,
        泥水汗水和泪水,
        伴着玉香一手人。
        公家娘家自己家,
        日落日出又日落,
        干着忍着坚持着,
        想着盼着念叨着!
        ……。
  终于熬到了两年之后,在将要迎来喜讯的时候,也让玉香伤心至极。
    80年7月,岳父去世10年后,家里再次发生天塌大祸,岳母大人在身体十分健壮的情况下,突然被癌症夺去生命。玉香和两个弟弟,由此失去了双亲……。
    家中少了主心骨,玉香和两个兄弟之间,也开始被生活琐事困扰。特别是与大弟之间的亲情关系,发生了急遽变化,甚至酿成了一场激烈地矛盾冲突。
    起因很简单,因为两卷白粗布。
    岳母生前,每年自己纺,自己织,积攒下了几匹白粗布。人还活着的时候,就作了具体交代。给玉香两卷,剩下几匹,留给两个弟弟用。
    长期以来,玉香一直住在娘家,所有的生活用品,包括母亲答应过的旧箱子,都没有往回搬,这两卷白粗布,也就顺手放在了箱子里。
    哪知岳母去世不到两个月,大弟媳在收拾屋里东西时,发现了箱子里的两卷布。也不细问,就想当然地说,母亲留下的东西,姐姐给藏起来了。
    按说这事,也多少有点怪玉香。
  平日里,我家院子的一个老太太,曾多次当面问过玉香:“咋还不搬回来住?”
  几次悄悄对着玉香咬耳朵:“早晚记住,媳妇们,婆家住住是功,娘家住住是空。”
  “父母一日在,兄弟姊妹是一家人,啥都可以不论。一旦父母过世了,换到兄弟媳妇手上,可就难说了。娘家的东西,闺女们别想拿走个麦秸把。”
  一直是劝说玉香,早日搬回自家来住。
  玉香压根不信这一套,认定自家兄弟不会那样做,还说:“量他们也没有那个胆!”
  她一直不想离开父母,一直不愿回到我那破烂空荡的房子里,总想将就一天是一天,等到随军时一次搬家。
  那知老人去世没俩月,姊妹们就开始有了磨擦,相互间的信任,也不翼而飞。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春节前夕,姊妹们竟大闹天空,吵得不可开交。大弟弟和媳妇站到一起,合伙指责姐姐的不是,还对着玉香说:“给我滚!”
  对于两个弟弟,玉香平时是既关照又严格,两人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没想到母亲刚去世,大弟就这么不象话。气极之下,当即伸手打了大弟一巴掌,且发誓说:“好,我现在就走,以后永不再进娘家门……。”随赌气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长期以来,一直都不愿意进的家。
    婚后十多年,每年的春节,玉香都是带着孩子,在岳父母那里度过,从未操过任何心。猛然间回来自家过年,该准备啥,要买点啥,心中全然无数,一下子懵了头。
  何况长时间不曾回家,房子里到处积满了灰尘,锅碗瓢勺也不全。
  那几天,都在准备过年的东西,蒸馍、割肉、买鞭炮,家家忙得不可开交。小孩子更是跟着大人的情绪走,一个个高兴得又蹦又跳,呈现出一派欢乐的气氛。
    唯有我的家里,看不见一点喜庆迹象。馍没有蒸,肉没有割,鞭炮更没有买。只见玉香愁眉锁眼,满脸的严肃和不高兴。
    她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过年的事。进门放下东西之后,一个人就傻愣愣地坐在床边,心情烦燥地在胡思乱想着:
    一向关心和照顾自己的母亲,永远不会站起来了;一直作为依靠的娘家,也不可能再上门了;一心期待和盼望的随军问题,现如今连个影子都没有……。
    以后的日子该咋过,眼前这个年该咋过?玉香不敢细想,也没有勇气去想。她的脑子里,呈现出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部队那一头,我正以勤奋和努力,一步步地爬坡涉谷,不懈地追求着和进步着……。
  终于在入伍后的第十二个年头,被正式晋升为营职,自己随即给家里发出了一封信……。
  就在玉香极端苦闷之时,一个小学生,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手里举着那封信,一边推门,一边高声喊着:“小强,你家的信,杭州来的。”
    玉香知道是我的来信,想着肯定是春节到了,又是说几句问候宽慰的话,就漫不经心地接过来,胡乱撕个口,掏出来看。
    哪知没等把信看完,就觉得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玉香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丈夫在原则上,已经符合了部队家属随军的有关条件,自己离开农村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
    她高兴地马上下了床,大声喊着两个孩子的名字:“小强,小匠,来,给你们五块钱,快跑去十字路口,买几斤豆腐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
    看着两个孩子高兴离去的背影,玉香自己在想:
    “和他们计较什么,丈夫的好消息,比什么都强。”
    “家家都在准备过年嘞,自己为啥不过?大人不说,还有孩子呢。”
    她不再郁闷,也提起了劲,急忙转身回屋又擦又洗,准备着过年用的各种东西。
    农村人过年其实也简单,三十晚上包顿饺子,基本上就过了一半了。初一早上照常是饺子,中午再来个米饭加肉菜,这个年的高潮,就算是过去了。
    大年初二,按照习惯风俗,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
    玉香心里琢磨着:前些天,刚和兄弟媳妇们生过气,自己连馍都没有蒸,拿什么去娘家。”
    再一想:“啥风俗不风俗,带着气去见面,何如躲着不见,干脆,三十六计最后一计,走,到杭州找丈夫去。”
  她拿定主意,准备再次来个先斩后奏。到部队后,能住就一直住到随军手续批下来。真不让住,再另想其他法,反正不准备吃回头草了。
    悄悄地整理着行李,不仅带上了自己和孩子们的日常用品,而且把小强的课本,也装进了提包……。
    或许是农村实在太苦,或许是玉香自己太急,这么多年来,她的想法和行动,总要比我的努力和能耐快半拍。
    提干那年,任职命令7月下发,她6月份就提前支取了当年的探亲假期;第二年,一年中仅有一次的探亲机会,被她年初的春节来队提前用掉……;这一次,又是在随军的事情,没有确切眉目的情况下,做好了一来不回头的准备。
    越着急,出问题。果然,玉香急切的心情,在随后导致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部队家属的随军问题,国务院和中央军委规定了三条,但在具体办理户口迁移问题上,各省市公安部门执行的标准,五花八门,很不统一。
    有符合其中一条就同意的,也有要求具备两个条件的,还有三个条件都符合,照样迟迟不批的……。
    杭州公安部门当时掌握的标准是,军队干部本人,必须符合国务院和中央军委三条中的任意两条。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虽然符合了营级职务一条,但年龄差一岁,不到35岁;军龄差二年,不满15年。
    按照我的想法,这事不一定太着急,尽量做做工作,如果实在不行,再等它一年半载。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12个月。
    可玉香不这么看,根本不愿做等的准备,她显得格外急切,而且认定一个理:
    “国家政策不稳定,说不定啥时候,不让随军了呢。再有把握的事情,拿不到手里,都不能算数,晚一天不如早一天。”
    “再说,农村忙成那个样,家里闹成这个样,要叫自己坚持一年,到时候,能不能健康地活下来,都是两可的事。”
    反复强调说,已经把小强不再回家上学的话,给学校老师说过了;小强的上学用书,也都带来杭州了……。
  她有点危言耸听,她想要不顾一切。颇有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
  我自知自己的一大弱点,是对于家庭的事,比较容易上心,把不好以公为私的关。至于家属随军的大事,更加是关注和不忘。
  玉香的急切和催促,不仅是多余,而且无形中给我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看着家属那可怜样,想起自己多年来的愧疚,根据一些战友的好心提醒,我产生了更改年龄的想法。
    那时,自己是军区空军直属团的干部股长,负责全团干部的考察、任免、家属随军等具体工作,并管理着营以下干部的档案资料。
  更改年龄之事,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叫地方有关部门出个证明,给部队分管领导汇报了一下,一切按正常手续走,很快就得以办妥。
  家属随军的申报材料,及时送到了当地公安部门,玉香的心情,舒展了许多,可我的担心,却一直摆不脱。
    不出所料,20多天过后,团里出现了一场,因更改年龄而引起的风波。
    当时,和我一起入伍的老乡同事,虽然符合营职一条的并不多,但大部分都已接近15年和35岁,都在眼巴巴地盼望着家属随军。
    得知杭州公安部门有关随军的具体政策,听说自己更改年龄的有关情况,他们就如影随形,不时地找上门来。有预先打招呼的,有询问情况的,有带着东西拉关系的……,家里的人头每天不断。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在更改年龄的问题上,既不僵化死板,也不宽松无限,还提出了一套颇具人情味的说辞:
    首先,从现实情况看,很多人的档案里,由于受当兵、升学、招工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客观上存在着不同年龄的登记。对一个干部年龄的掌握和认定,组织上也没有个统一和权威性的说法。
    其次,在家属随军这个问题上,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规定,只有三个条件,符合任意一项,都应给予批准。各省市根据自己的不同情况,提高户口准入的标准和条件,明显带有某种土政策的味道。
    在此种现实环境下,为了让符合国家总体政策的军队干部,能够尽早办理家属随军手续,适当灵活掌握,在原住地乡以上机关出具有关证明后,按照证明上的年龄报批随军手续,既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也是一种无奈的权宜之策。
    这个既能解释得通,又带有浓浓人情味的政策,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誉,都表示理解与接受。但是,一人难称百人意,面对自己的说辞和解释,个别同志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和异议,并由此结下了不解的怨恨。
    他是一个老乡连长。由于刚犯过错误,被迫停职调离工作岗位,且面临着来年就要转业回乡的命运。对于家属随军之事,他显得更加迫切与渴望,不仅提出了更改年龄的要求,而且还要以年龄这个单独条件,办理家属随军手续。
  这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国家和军委的三个条件,他一个也不沾边,即使更改了年龄,也够不上杭州两个条件的要求。
  如果破例去帮这个忙,开了这个头,那以后还有什么人不能办理随军,还存在什么标准不标准?
  实际上他的想法,无论是到领导那里,还是在群众眼里,都无法获得通过,自己也只能表示遗憾,婉言给予拒绝。
  哪知道说不容易为人难,看似合理却遭人骂。尽管自己的做法,比较符合客观实际;尽管自己的解释,充满了人情味。但立足于解决自身问题的政策,毕竟不能让所有人信服,不信服的人就难免要挑剔,而过于人情味的东西,又毕竟经不住挑剔。
  结果,相对合理与人性化的做法,还是惹脑了个别人。一个人不满意,十个人趁机搅和。有意见的,没意见的,够条件的,不够条件的,一块跟着凑热闹,弄得团里上上下下,议论纷纷……。
    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给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教育课,自己也反省和悟出了一些道理。当时曾这样无情地认识和解剖自己:
  “家庭观念较强,耳朵根甚软,缺乏抗攻击的敏锐和能力,不适合从事涉及权钱的工作。”
    “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从事空对空的宣教和文字工作,看起来好象有些失意。但是,联想那一个个重权在握的双面人,嘴上讲着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实际上真金白银照收不误;白天还说群众不脱贫,我睡不着觉,晚上却抱着情妇尽享桃面;看起来都精精明明,却照被钱色贪欲送进黑牢;前面明明是深水恶谷,却依然不顾一切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幸免于难后,最终却逃不脱杀身之祸。反而感到是一种幸运,也正是神灵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冥冥之中,关爱和呵护了自己……。”
  无论风波如何曲折,也不管是三分线外的潇洒跳投,还是强攻篮下的乌龙球,总之几个月后,家属的随军手续,算是全部办妥,玉香和两个孩子,及时由落后的中原黄土地,迁至了有天堂美誉的江南杭城,一心想离开农村的愿望,终于有果。
    这个带有根本性的变化,让家人觉得格外振奋,也再一次在村子里,引起了轰动。
    很多人都在说同样一句话:“真是难长前后眼,谁能想到,原先谁都看不上的家境,咋会有这么好的鸿运。”
  玉香更是一连许多天,高兴得彻夜不眠。
  特别是在第一次领到配发给城镇居民的粮票、油票、煤球票、肉票、肥皂票、烟票、糖票时,她激动得落泪了,并由衷地说了一句:“以后算是有人管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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