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屙爹尿娘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是一句老俗话。小匠教育的失败，则从一个侧面，再次印证和诠释了它。
    这一切，多少都与孩子的出生有关，所以，还得从两个儿子的降生说起。
    两个儿子出生时，自己正在部队服役，由于工作训练等原因，请假未获批准，没能守候在旁边，里里外外的事情，主要由岳母大人一手操办。
    72年9月，大儿子出生，因为是首次见到晚辈人，老人家乐得整天合不拢嘴，让人深深感受到了隔代人、格外亲的说法的真实性，全家人也确实是遇到大喜事了，一个个显得兴奋异常。
    从孩子出生前的准备，到后来的照料养育，都显得格外谨慎小心，唯恐出现什么闪失。
    我家隔壁有一妇女，名字叫素梅。人精明能干，熟悉接生知识，也有一定的经验。村里许多孩子的出生，均是她一手大拿。后来偶尔的一次失手，让她变得谨慎和胆小起来。
    那是村里的一户单亲家庭，儿子结婚多年，媳妇一直没能怀孕，盼孙子心切的寡妇母亲，整天急得团团转。
    忽然有一天，儿媳妇怀孕了，老人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不等孙子出世，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等，早已准备得齐齐全全，只待迎接孩子的降生。
　　在临产之时，按照村里人往日的习惯，老母亲又是把素梅请去接生。那一次，算是犯了邪了。前后折腾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时，才好不容易接生完毕。可不幸的是，还没过上五分钟，孩子便停止了呼吸。
    这件事一经传出，村里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素梅用的是老式接生法，根本不科学，早晚会有这一天。
    也有的说，都是老太太的错，太张旌了，做了犯忌讳的事。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哪能先准备小衣裳呢，俗话说得好：宁让人等衣服，不叫衣服等人吗。
    面对小强出生，岳母也曾想到素梅，但一记起她的这次过失，就有些不放心，对玉香说：“生孩子这种大事，不象买米买面，不好倒掉重来。再说，你家人（指我）也不在跟前，要是出点啥差错，我可担不动这干系。”
    所以一开始，岳母就拿定主意，要让女儿到县医院临产。
    玉香稍微有点腹痛感觉，岳母便马上借来板车，带上住院用的各种物品，立即就住进了县人民医院。
    在住院的几天当中，正好遇上妇科大夫李深坐诊，一切检查接生的事，均是由其亲自安排和处理。
    这可是个意外和赶巧的事，这里要多啰嗦几句。
　　李大夫是县医院最有名的妇科大夫，也是该院唯一一名男性妇科大夫。
　　据说，其他科室的一些男性医生，还对他选学这一行，感到困惑和不解，甚至有点小眼相看。社会上的一些人，更是对他颇有微词。
    但是，由于其看妇科病，技艺确实高超，全县的妇女，却对他情有独锺。所有的妇科病患者，都把能找到他看病，当作一种荣幸。
　　无论那个妇科病人，只要来到县人民医院，一准要挂李大夫的号，肯定会提出让他会诊。凡是轮到他坐诊，门口总会排起长长的队。
　　所有的老少患者，不管李大夫忙不忙，也不管自己的病轻还是重，都在急切和耐心地等待着，都是希望他能亲自摸一摸，看一看，不然就不放心，就心存疑虑。
    更为有趣的是，忽然有一天，李大夫自己的儿媳妇要临产，而且产妇远在几十里路之外的乡下农村，这一下可出了个难题。
　　众所周知，公公与儿媳妇之间，毕竟讲究很多。尤其是在观念落后的农村，人们更是习惯用“掫公公”这个词，来定格老人的言语和行动。意思是说，公公和儿媳妇之间，虽然都是一家人，但吃归吃，喝归喝，平时不能有多余的闲话和废话，每天都要仰着脸、掫个头。
　　但眼前遇上的，是自家儿媳妇生产这种大事，可不是随便敢马虎和敷衍的。
　　为了不让儿媳妇，经受路途颠波之苦，李大夫在孩子快要出生之时，亲自带了一名女大夫，一同前去接生。
    进家后，李某让随行的女大夫先上去处理，自己坐在中间堂屋与家人边说话，边焦急地等待着。
    一个小时过去，二个小时过去，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依然不见胎儿下来，而且出现了横生。
    那位女大夫在里面这样扳、那样弄，不知是不敢下狠手，还是技术确实不到家，只见她一会儿跑出来问问，一会儿进去弄弄，急得满头是汗，就是不能解决问题，接生进行得很是不顺。
    无奈之下，老公公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习俗和讲究了，只见嘘了一口气，把脸一拨拉，卷起袖子走进里屋，急忙又是按、又是推……。果然李大夫技高一畴，三转两拽，顷刻之间，孩子落地并发出哇哇哭声……。
    从此，公公为儿媳妇接生一事，传遍全县。人们在笑谈李大夫的行为之时，也深刻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玉香曾经是公社里的赤脚医生，参加过多次县里组织的医疗培训，也多次听过李大夫的课，两人之前就认识。如今听说学生前来临产，出于师生情谊，不仅当即赶过来问候，而且决定亲自坐诊。
    还有几个女友，原先都同为赤脚医生，后来分配在了县人民医院。听说玉香到来，一个个也是忙前忙后，送药、打针、测血压等，日夜守候在左右。
    岳母大人更是悉心照料，端汤送饭，洗洗涮涮，干起活来一路小跑，浑身觉得有使不完的劲。
　　除了因为是初产，玉香心理上有点紧张外，其他一切都很正常。孩子的整个出生过程，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就是“顺”。
    76年9月，大儿子出生四年后，轮到二儿子小匠。岳母的心情和行动，象是变了一个人。
    可能是觉得，二手孩比初产要容易些，没有太大的危险？或许是凭经验和直觉，她预知了什么？
    总之，这时候的岳母，既没有生小强时的那种激动，也缺少了原先那种胆小与谨慎，不再急着要确保万无一失。倒有点象是“荒山坡上种瓜，收个更好，没有也罢”，显得比较平静和放松。
    老人家在想，那么多年来，村里出生的那么多孩子，有几个不是素梅接生的，虽然她也曾有过失手，但成功的毕竟居多。再说，尽管出现了闪失，尽管人们也在议论，但村子里所有人家的接生，不都还是请她去吗！
    另外，那时文革运动还在继续，尽管报纸广播里，一直都在说“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到处莺歌燕舞……”，但所有人家都觉得，日子过得艰难而窘迫。
    没有摆脱贫困的庄户人家，象生孩子这种事，一般都是选择在家里，根本不敢去想掏钱住院的事。
    所以，在二儿子即将出生之时，岳母没有再坚持去医院，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也选择了留在家里。请来为玉香接生的，同样是邻居素梅。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大约凌晨二点左右，所有人都正沉睡在梦乡，玉香突然有了临产症兆。
　　为了防止意外，她强忍着剧烈的腹痛，来到相距不远的村东头，叫起了根本没有入睡的母亲。
    多少天来，她老人家一直没敢睡安稳觉，时刻都在关注着玉香的身体。听到女儿的喊声，急忙应声起来开门。一边捅开煤火做吃的，一边跑去叫醒了素梅，嘱咐她做个准备。
    岳母虽说上了年纪，但手脚还算利索，不一会儿工夫，烙好了一张大饼，熬了一锅甜汤。这里叫女儿吃着，那边就开始收拾接生用的旧布、毛巾、脸盆等。待玉香吃好饭，所有东西也都准备齐全。
    按照农村的风俗，女儿临产不能在娘家，母女俩相互搀扶着，回到了我家的那个老房子里。
    那一夜，实在是难熬。
    尽管说是二胎，生产得却并不顺利。出血量大得吓人，鲜红的血水，流得满地都是。只见玉香疼痛难忍，不住地大声叫着：痛死我了，再也不要了！就是不见孩子下来。
    素梅急得手足无措，心里开始有点害怕。岳母看着女儿的难受样，更是心痛欲碎，急得两眼流泪。
    三个人把所有的办法都想了，把该用的方法也用了，直到黎明时分，孩子依然按兵不动。
    岳母这时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讲过的一个背方，说是让产妇的双脚踩在弧器上，可以起到催产作用。就连忙跑到院子里，搬来了两块弧器，叫女儿踩在上面。
    说来也怪，不知是时辰已到，还是这一招，真的起了作用，不一会儿工夫，孩子在素梅的拉拽下，很快滑落出来。
    岳母一边安慰着女儿，一边用毛巾帮其擦去汗水，玉香痛苦的脸色，开始露出了一丝笑容。
    三个人刚松了口气，正在说说笑笑之时，一个异常的情况，接着又出现了。
　　按常规，孩子出生10分钟左右，胎盘应该跟着下来。可小匠的衣包，一直等了近40分钟，才最终落地。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还撒了一泼尿。
　　正是这泼尿，给玉香的人生，迷漫上了一层阴影，添加了无尽的烦恼和忧愁。
    农村有句俗话，叫做“阿爹尿娘”。
    意思是说，在女同志生产的过程中，假如出现婴儿屙屎的情况，说明孩子与父亲不合；如果是撒尿，则兆示着孩子与母亲相克。
    对于此种说法，玉香早有听说，眼下又遇到这个情况，心里自然有想法。于是，就对母亲说了一句：“妈，他咋尿了。”
    其实看见小匠撒尿，岳母心中也是不快，只是顾及女儿的心情，未敢表现在脸上。
    岳母一向聪明过人，反应敏捷。听到女儿的话，马上顺口回应：“衣包那么长时间下不来，孩子能不尿么。”
    按说，这都没有什么，捕风捉影的迷信之言，对于新时代的青年人说来，谁都不会盲目相信和当真，玉香也是如此。
　　之后的许多年，每当提起和说到此事，时常是一说一笑了之，并未真往心里去过。
    在小匠不满周岁那年，听一些村里人讲，尿娘之说有办法破解。只要给孩子认个干娘，就能起到逢凶化吉，母子平安的作用。
    当时村子里也恰好有个妇女，看到玉香聪明能干，家境条件也不错，一直想拉近两家的关系，几次提出小匠过继的事。
    玉香开始有点心动，也想借此去除影病。但仔细一想，觉得给孩子寄个干娘，逢年过节来来往往，麻烦事太多。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当真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