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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香
1926-01-01 ~ 1976-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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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弥留之际
天法  2019/12/20 19:18:00  浏览:112

第三十八章  弥留之际

    面对一天天加重的病情,成香开始的压力很大,尤其是对生死这个问题,更加显得有点措手不及。
    后来经过家人的劝说与开导,加上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她的思想情绪渐趋稳定,慢慢正视和接受了现实,也不再忌谈生死问题。
    有一天,我和几个孩子,围坐在她的病床前,闲聊家庭琐事。她带着无限悲伤的心情,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牵挂,一一作了细致交代。
    她说:“现在想开了,死倒没有啥,知道没有我,你们也能过。你爸爸不用说,走到哪里都是国家干部,吃穿不会受作难。小强也考上大学了,以后只是工作好坏之说,也算有碗饭吃了。唯一就是毛孩儿(小匠)不放心,死了也不放心,死都不能瞑目。”
    满眼噙泪地嘱咐小匠:“你以后再也没有亲妈了,妈也再不能到处找你了。从今往后,可一定要汲取教训,好好把握住自己,不敢再东跑西跑,跟着张金(军部大院另一个调皮男孩)乱来,叫你爸爸跟着操心。每当要去干错事时,赶快提醒自己,可不敢去,我妈就是因为这,才生气去世的,想办法控制住自己……。”
    小匠本是个硬心肠的孩子,听着成香的绝声叮咛,也禁不住热泪潸潸,泣不成声。
    看着小匠那伤心样,成香心里更加难受,一边帮他擦泪,一边十分心痛地说:“别哭,不哭,虽说是再也没有妈了,但只要你接受教训,从此改好了,那妈死得也值。”
    深切地对小强说:“你以后当医生,要好好给人看病,特别是那些穷人,他们越是没钱,越是得好好看,不敢嫌贫爱富,象有的医生那样……。你可看到了,妈生病有多痛苦,一家一户都是一样的,生病人都不容易。”
    最后对我说:“你可知道,我一辈子不好热闹。等我不行了,谁也别惊动,你们爷仨,把孩子俩舅叫来,加上玉春,简简单单,把我火化算了,工作单位也不用告诉,麻麻烦烦的……。”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就在她说过这些话的第二天,看见我领回工资和奖金时,依然象往常一样,当即叫数出一部分,作为下个月的生活费用,剩余的其他钱,马上存到银行里。
  还说:“象咱们这样靠死工资吃饭的人,平时没有虾额外收入,再不从嘴上扣一点,哪能那么短的时间,就有3万元的存款呢?以后没有我了,两个孩子上学、结婚、生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要学会节约和料理家务,不敢象你家过去那样,吃光用光,家象逃荒,让外人看笑话”。
    不知是过于感动,还是心里实在难受,自己马上觉得嗓子眼里,又象是塞了块东西……。
    女儿多象父,这话没有错,成香眼前的言行,使我想起了当年的岳父大人。
    70年6月前后,身体一向健壮的岳父,被检查出患上了肝癌。
    最后,人变得黑干憔瘦,久卧病床不起,不仅自己终日疼痛难忍,家人也跟着一块受累。
    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看着再这样拖延下去。一天夜里,趁着守夜多日的岳母睡着之时,顺手掂起一根绳子,慢慢溜下床,爬往院子里,准备要在院子中间的一棵枣树上吊死。
    挪动得快要接近那棵树时,浑身上下半点力气也没有了。既不能站起来挽绳子,也无力再返回屋子,只得一个人躺在了院子中间。
    好一阵子,岳母才醒过来。看见床上无人,急忙叫醒成香,一起到处乱找,发现岳父躺在院子中间,人已奄奄一息。
    娘俩慌忙把人抬回屋内,岳母既心痛又生气地说:“不好好在床上躺着,一个人爬到院子里,又是做闹啥嘞?”
    岳父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说到:“真恨当年,为啥子弹不把我打死,让偷跑回来,今天来受这份罪。”
    在生命行将结束之际,老人家再次想起了,当年参加淮海战役前后的一些情景。
    那时他已身为排长,在残酷激烈的战斗中,不仅大难不死,而且面临着进修和提升的机遇。就在此时,河南人目光短浅、依恋故土的小闹剧,开始在这个家庭上演。
    由于一连几个月,部队频繁转换地方,家里一直得不到有关岳父的音信,岳母整日焦急万分,坐卧不安。甚至都在怀疑,还有没有这个人了?
    忽然有一天,听说了岳父的地址。岳母说啥不愿意,再让丈夫继续留在部队。不管三七二十一,带上为岳父准备好的便衣,很快赶到了部队驻地。
    当时也不敢公开进入营区,就在部队旁边的一户住家,停下歇息并观察等待。直到晚上掌灯时分,才有机会把岳父偷偷叫出来,当即脱下军装,换上便服,悄然跑回了家里。
    岳母本以为,这是一种聪明,哪知换来的,却是自己的后悔,子女的埋怨。
    解放后的多少年里,每当翻看淮海战役的纪念章时,成香就会埋怨母亲:“整天说自己精嘞,也不知道精的是啥,那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一辈子跟着受苦受罪……。”
  听着女儿的话,看着同期当兵的人,升官的升官,离休的离休,岳母心里也不平衡,也很是后悔不已。
  她时常回答女儿的话是:“也对,听说淮海战役结束后,全国基本上没有大仗打了,只管掂着腿,跟着大部队跑路就是了。”
    倒是岳父自己,一直挺想得开,并不感到啥后悔,还说:“人都在命,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后来国内的大仗是没有了,但接下来的南下追击,抗美援朝,也不轻松,死伤的也不在少数。那时候要选择继续留下,能不能活到今天,也是两可的事。
    时至今日,自己身患绝症,想生不能,要死不成,比在战场上牺牲,要难受得多,也窝囊得多。他内心起了变化,开始悔恨自己当年的逃跑行为。
    不过岳父这个人,一向很有个性,面对死神的威胁,丝毫不恐惧、不糊涂。为了不瞎花钱,从开始患上病,他就拿定主意,坚决不做手术,谁再劝都白搭。
  成香的几个姑姑,捂住口袋还想逞能,先是对着岳父嚷嚷,非要送其去安阳做手术,结果被臭骂一通。
  还是不死心,又转过来拉拢其他亲戚,一块闹腾岳母和成香。
  说什么:“病人已到了这个时候,他光想心痛那几个钱嘞,你们不能再听他的。不管愿不愿意,明天都得送去做手术。”
    母女二人的心里,本来就够乱了,再叫姑姑们这么一吵,真不知道该咋办好了。
  岳父见状,把岳母和女儿,叫到自己跟前,很郑重地说了两段话:
  “你们记住,谁的话都不用去听,大主意咱自己拿,病在我身上,我还不知道?已经都扩散了,哪里也治不好。他们一个个象真的一样,戳倒着叫我去做手术,又不象人家城市人,看病吃药有地方报销。到时候化了一大堆钱,病也没治好,还让我挨一刀,图啥嘞。”
    “我不去做这个手术,剩下这几百元钱,没有我以后,还够你娘们花几年。你娘们不必担心,只要我不说,谁说啥都白搭”。
    想着岳父的话,看着眼前的现实,自己的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成香已经是数着天过日子的人了,对家庭的责任感,依然是那么厚重,对自己的生死,依然那么不上心,唉,……。
    在弥留之际,成香还给家人,留下了许多痛苦的记忆。
    她一辈子爱干净,总怕连累人,在卧床不起的时候,依然忧心重重地说:“这样死不能死、活不能活地躺着,要是屙床尿床咋办”。
    还说:“我现在真的不怕死了,叫马上死都行,但实在怕半不死,起又起不来,死又死不成”。
    她多次很认真地恳求我,要吃安眠药,还流着泪说:“我真的不想活了,你可不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让我受罪,叫我吃药死了算了,帮帮我吧……。”
  说实在的,我与成香两人,一辈子情深意笃,心心相印,虽然也有牙咬舌头、生气拌嘴时候,但谁都没有真往心里去过,真有种打亲骂近的感觉。    现在面对她的乞求,自己实在有点为难,也格外不是滋味,处于非常矛盾的境地。
    自从她走进这个家,生活中的曲曲折折,一直没让她顺心过,她却始终赤诚执着,毫无保留地在努力和付出。
    20多年来,她为了这个家,终日操劳,苦伴终生,尝尽了所有的苦;倾箱倒箧,毫不保留,奉献了自己的一切。眼看着时运要好转了,日子要好过了,却摊上了这种病……。
    自己心中的难受与无奈,已经无以言表;那种欠疚和负罪感,早已重压心头。
    这时还要让落井下石,弄安眠药给她吃,不等于是对最爱最亲的人,下最狠最毒的手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己当时的心,简直是要碎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拿定主意,决不能答应她的要求。
    我对她说:“你不用担这个心,夫妻一场20多年,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来为你擦屎刮尿。”
    话是这样说了,但内心却总觉得有些不安,总好象是在用好听话难为她。
  在心神不定和为难忧郁之时,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两个内弟的身影,想着如果让他们出面,安慰一下成香,可能会好些。
  就对她说:“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你娘家人不站场,我可不敢做主。要不叫两个弟弟来一趟,一块商量商量。”
  成香开始还担心,让两个弟弟搅近来,可能会把事情弄得复杂化,不太愿意这样做。后来看着我的为难样,也觉得不能太勉强,只得表示了同意。
  随即发出电报,两个弟弟几天后赶到杭州。
    不出所料,两人的意见很明确,不同意给其姐姐吃药,而且态度比我更坚定。
    头两天,大家尽量绕开话题,不主动谈及此事,打算以拖待变。
    几天过后,成香见没有动静,闭口不提吃药的事,有些急了,对着两个弟弟发火说:“也不知道叫你们来干啥的,这么些天了,也不说个长和短,到底让不让吃药,你们就忍心这样,看着你姐活受罪?”
    两个弟弟一看,软拖是不行了,干脆就把话说到了明处。他们反问成香说:“难道我们几千里路赶过来,是叫你吃药的?”
    再说:“你两眼一闭,啥都可以不管,但让我们当弟弟的,脸往哪搁,咋对别人说,以后这人还做不做。”
  两个亲人的话,是那么的理直气壮;成香的心情,是那么的无奈和失望。
  我这个一向很有主见的人,在世俗和人道面前,也一下子变得糊涂与困惑起来,不知道对两个弟弟的话,是该恨还是该爱。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成香本人的真实意愿和乞求,被家人无情地抛在了一边。也让人觉得她,那么的弱势、无助和可怜。
    不能不让人质疑,在法理与情理之间,在世俗和人道面前,难道一定是如此的矛盾、背离与不和谐吗?不能不让人呼唤,放下面子,停停争辩,给最弱势的个人和群体,一点点现实的关爱和人权吧!
    自己也曾多次这样反问自己:“成香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为何就不能可怜可怜病人的处境,仔细倾听一下她的无奈呻吟,非得古板地去遵循一个,看似合理的世俗民风,来狠心折磨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呢?”
  成香一辈子多愁善感,柔肠百结,在她人生的弥留之际,依然顾虑多多,缠绵悱恻。
    无限遗憾地回忆说:“不知道是家穷,还是父母顾不上。从出生到今天,46年过去了,一次生日也没过过。本想等到50岁时,孩子们都大了,心里也静了,好好补过一下。看来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什么都不想了,只祈求老天爷开恩,既然让我默默地来到了这个世上,也睁开眼睛发发慈悲,让我静静地离去,可别叫我太受罪!”
    哭泣着叮咛说:“我一辈子胆小,连鞭炮都不敢放,没想到最后落得要用火烧。唉,说句真心话,实在怕火化,但又不想回老家,让村里人看笑话……。就这吧,爷仨在火化时,多叫叫我,多许许愿,别让太难受了。”
  总之,在那弥留之际,该说的、该交代的、能想到的,成香全都说尽了,嘱咐完了。最后,还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回想两人结婚时,没有继承老人任何一样东西,家里要啥没啥,全是靠白手起家,弄成了现在这个样,虽说不是多富裕,但也确实不容易。”
    “说实话,我真不想走,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家。你们记住,死后七天,我要回来看看。爷仨注意听着,只要听到敲击床头的声音,就是我回来了,不用害怕,赶快烧香许愿,我将在阴间看护和保佑你们。”
  看到她的心态如此放松,还能有这份心情,自己也有了一丝宽慰。当即回答说:
  “这是你的家,啥时候回来都行。但一定不要忘记,在那边多关照咱们的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地成长,有了好消息,会及时告诉你。”
    不论政治修养如何,不管觉悟高低怎样,自己也是有近40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平心而论,鬼神之类的东西,原本就不太相信。眼下出于对亲人的眷恋,却又显得半信半疑,并希望真有那踪。
    在成香去世后的第七天晚上,我专门躺在了其生前睡过的那张床上,静候着天上人间、人鬼两域时刻的到来……。
    遗憾的是,那一晚上,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甚至连点迹象都没有。
    自己只能在这里如实地说一句:“……那都是一种美好的假设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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