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中,已是2018年。窗外,铁南街道两边的霓虹灯,感觉是那么的刺目。从门窗缝隙中挤进来的风,发出尖尖的声响。原本是暖冬的通辽,竟让我感觉有些冷意。几百里之外的老家,西南树林中那杂草丛生的坟丘是不是已披霜戴雪?母亲孤零地在那边世界,瘦弱的身子能否抵御这漫长的寒冬?岁月匆匆,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一年有余。寒夜难眠的我,思想跳跃着我所知的母亲时光点滴。母亲的一生很是艰辛。儿女长大后,本应安享晚年,不料病魔缠身最终与世长辞,儿女们却无能为力。愧疚之心,使我将这些回忆片段写下来,也算是一种怀念吧!
母亲的娘家在沙根村,听母亲讲,她自幼便尝尽世间艰辛。甚至以吃各种树叶度日。由于赶上大风暴,姥爷、姥姥因雇人耪青而被拉出去批斗。年幼的大舅和妈妈,在寒冷的冬夜里,俩人蜷缩在由树条编织的、在我们家乡那里被为“笆”搭就棚子里一角,孤苦无依。嫁到份子地后,由于在大家庭中生活,母亲和大娘轮流为几十口子的大家庭做饭、压碾子,一做就是一个月。每每都是全家人都吃完饭后,才轮到母亲吃饭。母亲自此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一一只要家里来了客人,母亲永远是最后吃饭的那个。也可能是农村来客人时,有女人不能上桌的习俗。或许是母亲性格温柔的因素,在大家庭生活的十几年里,没听说母亲和谁红过脸。在那个年月,婆婆在家庭中有着无上权威。母亲和大娘都曾受过奶奶的打骂。待后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料做婆婆的地位又直线下降,反过来又成了受气的一方。我曾开玩笑地对母亲说:妈,看你这命得多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过度的劳累及饮食不当,使母亲早早的患上了胃病。待分家另过后,面对着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及不爱劳作的父亲,母亲更加劳累了。在父母共同生活的岁月里,应该说,父亲很是享受的。同样的农田劳作,回家后母亲担起了家里活计中的全部。父亲只管待母亲烧开水后的喝茶、抽烟便好。家里有什么好的吃食也可父亲一人吃。而母亲对此从无怨言。而几个孩子忙于上学,很少有帮上忙的。即便周末归家,母亲也舍不得让孩子干活。孩子出人头地,是母亲的最大愿望。母亲便只有辛苦了自己。随着孩子们的长大,相续成家。五个孩子,除了大姐,剩下的或以进城务工为主,或是吃上了国家粮本。脱离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这在当时的农村,很是让人羡慕的。哪怕是农活休息,妈妈直起酸痛的腰与乡人唠嗑时,声音好像都大了许多,脸上也充满了自豪:下午不能上山了,我家老大中午从平庄回来,我得到各家买点儿鸡蛋,老大就爱吃咱农村的鸡蛋 … … 随着儿女们上班、远离家乡,儿女能否回家就成了母亲每日的期盼。可是每每儿女回来后,母亲又违心道:在外面要好好工作,别总惦念着家,我和你爸都挺好的。可以说,这段时间是母亲一生中最为幸福、最为惬意的时光。
因上学后便很少在家,所以在我心中,有着很浓重的乡恋情结,不过对我来说,乡愁或者所谓的近乡情怯很大部分是因对母亲的眷恋一一一既有急于见到生我、爱我、养我的母亲的急切,又有不想让母亲老去,却又见到母亲日渐老去、老态龙钟状态的胆怯。随着父母渐近暮年,我愈发想多一些时间,陪伴在母亲的身边。然工作情况所限,而往往不能尽如人愿。所以每有回家,便十分珍惜这短暂的欢聚时光。可是每次回家看到母亲身体较上一次更加不好,自己便添加无限的伤感,连续几日不得开心。或许是思虑过深,也或许是这种情绪的积累,直到有一天我梦中清晰的记得:我在姥家的老房子前玩耍,身边站着本已逝去多年的姥姥、姥爷。抬头间,看到母亲拄着手杖,蹒跚着绕过姥家谷场院,向姥家的老房子走来。我在梦中好像有些明悟一一一难道是母亲将存世不久,这是要魂归故里吗?不觉悲从中来,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已然是泪流满面、情难自已,再难入睡。第二天便驱车几百里,赶回家中看望母亲。次日,就着母亲还能够走动,便用车拉着母亲到沙根村大舅家盘恒了半日。又代表母亲到姥爷、姥姥坟前焚香、烧纸。或许是冥冥中的定数,同年秋季母亲摔断了腿,再加上沉疴旧疾,便一病不起。这以后母亲便渐渐言语不清,进而不能说话了。次年春,或许是重度迷信的我,又梦见说:母亲已然离开我们。睡梦中我的哭声,惊醒了身边的妻子。自此我夙夜兴叹,寝食难安。妻劝道:还是回家看一看吧。回家后,又拉着母亲到沙根村。身体严重衰退的母亲。这次连大舅家的炕也没敢上去,只在轮椅上呆了一会儿便返程了。似乎是万物皆有灵性一一一平时怎么走都没事的大舅家门前路,竟将车深陷在沙里,开不出来。后来惊动了母亲的几个弟弟、弟媳、妹妹,又拉又拽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六姥爷家李顺印老舅找个车,才拽了出来。不料这竟成了母亲与这些娘家人的最后一面。难道说,是老天将这些娘家人召来与母亲道别的吗?从此以后,母亲的身体便更加不好。然生老病死,非人力能及。即使是平时在我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也只能是一边无力地、强颜欢笑地抱起病床上的母亲,像哄小孩儿似的哄着母亲。一边扭过头偷偷拭去总也擦不尽的眼泪。从母亲那充满期盼的混浊双眼中,我看到的是,母亲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和对儿女的不舍。
如今,母亲到那边世界了。再也不用遭受幼年时的苦难;也不再经受青年时的忍怨受气、辛勤的劳作,以及老年的非常人所能受的病痛折磨。这,就是我的母亲。妈妈,儿子很想你。妈妈,儿子愿意你在那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