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离二载魂未归
━━亡妻二周年感怀
每年一度的“七夕节”即将到来,但是这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对我们全家来说却是一个黑色的时刻,悲痛的记忆,──两年前的此刻,老妻闭上了双眼,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每当此时我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总想写点什么,又不知从何下笔,纷杂的思绪就像一团乱麻塞在胸口,堵得人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变得黯淡无光,一切自责、自惭、自怨自艾都像一个个逼债的魔鬼,将我逼到黑暗的死角,简直不能自拔。挣扎之余我终于静下心来,努力梳理老妻所经历的某些生活片段,重温过去那些共同绨造家庭并肩度过难关的艰辛历程,细细咀嚼人生的酸甜苦辣,以此略表对于逝者的怀念。
时光已经划过七百多天,然而这七百多天对我来说是既漫长又短暂的难熬时光,说它漫长是向前展望,每天还有二十四小时,每小时还有六十分钟,在即将到来的每一分钟时间里都隐藏着无数的未知,谁也难以预料,在后一分钟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将会有什么不幸降临到你的头上,这种漫长的痛苦中挣扎的日子将如何度过,何日是个尽头;说他短暂,回首望去,这七百多天恍惚在一梦之间,悲痛欲绝的那段场景就仿佛发生在昨日。光阴似箭,日月更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是人生如梦。人活百岁,虽然不算时间太短,但与历史长河相比,却又显得那样的渺小,亡妻的灵魂虽像一道流星划过,但是她的行为和风范却在亲人心中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
她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是苦命挣扎的一生。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她白天睡过觉,即便是在秋季淋雨天,地里干不成活时,她也是忙着整理家务,缝补全家冬衣。忙完自己的活计,还利用晚上和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给别人纺线织布,以获取那点可怜的苦力钱。她就像一个永不知道疲倦的人,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因为她从身边儿女们的身上得到了慰籍,看到了希望。他相信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得到改善,曾经饱受的苦难一定会收到丰厚的回报,当自己已年老,干不动活时儿女们会坐在四周尽享天伦之乐┄┄,可是她过早的躺在病床上,整日陪伴她的不是儿孙们的嬉笑,而是个个沮丧哀愁的表情。她忙了一辈子实在太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可是这种休息的方式来的太突然,太意外,令人猝不及防。大伙望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呆滞而无神的目光,心如刀绞,暗自流泪,都在诅咒那万恶的病魔,竟将一个健康的躯体折磨到如此模样,残酷的剥夺了她生的权利。亲人们无奈的喟叹回天无力,眼睁睁送别一位可敬可爱的人,能不令人心碎!
家中最困难的时间应该在一九七七年前后。那时因为人多劳力少,连年来入不敷出,真是家无隔宿之粮。五个孩子又都陆续来到这个不该早到的世界上,至少不该降临这样的家庭。初来人世,等待他(她)们的不只是家贫饥寒,还有诸多人为设置的种种歧视和冷漠,因此每次吃饭时的那段场景是大人们最不愿看到,且最令人心碎的场面。当时大女儿年仅十三四岁,小儿子还不满周岁,他(她)们一齐围在锅台前,瞪着饥饿的眼睛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等候妈妈给自己分饭。他(她)们也真懂事,从不为饭的多少而争抢,他(她)们明白,母亲的心是最公正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宁愿自己挨饿也不愿让自己的孩子们吃亏的。分到最后,亏欠的往往是自己,所有的困难她都默默承受,一力承担,为的是保全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抚养这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在那个每人每年只有一尺三寸布票的特困年代,穿衣就成了人们生存的第二件大事,这下可真难坏了主管一家衣食的主妇,当时糊口尚且不及,哪里还有钱去花那仅有的布票,一年下来才积攒一丈多布票未曾动用。家中衣服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天气热了,掏出棉絮当夹衣;天冷了,塞上棉絮当棉衣,反反复复的缝补拆洗就成了老妻参加队里劳动之余的主业活。我记得为此她常常苦熬到深夜,为的是保障全家人安全的度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近十几年来,全国性粮食连年丰收,家家粮食堆积如山,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三年颗粒无收也不会饿肚子;另外家中的衣服,再多的衣柜也装不下,年年都有最新的式样面世,真是物质极大丰富,衣食无忧,这正是她尽情享福的时候,可是老伴啊,你在哪里?你只把那段惨痛的令人不堪回首的记忆留给了亲人和儿女,留在了那个再也不会重现的特殊年代里,它又像一记重锤在不时的击打着我们的心弦。每每想到这里,都使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老伴在世的那段时光,每逢星期天,在乡企上班的女儿们都会带上孩子来到娘家看望母亲。带上欢笑,带着愉悦的心情一同下厨,想方设法的改善生活,使整个庭院充满欢乐的激情。可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这种场面再也没有重现过。女儿们来到娘家,重睹伤心地,只有流不尽的眼泪,望着灵前的遗像,勾起那心酸的回忆,记起小时候扯着母亲的衣角奔跑在坑凹不平的田间小道上,陪着妈妈玩耍在平整土地的会战工地上,也永远忘不了那双为她们姐妹梳理小辫,缝补衣服时温暖的大手,再也感受不到依偎在母亲怀抱里那温馨的体贴,再也没有了还未进门就早早喊出的那一声甜甜脆脆的“妈”┄┄。
极目所见,到处是母亲用过的遗物,四处盘桓一番就默默的含着泪眼转身离去,好像娘家再也不是值得她们留恋的地方,没有了她们的容身之地。伟大的母亲就好象一个抱窝的母鸡,她用自己丰厚的羽翼为孩子们筑起一道安全的屏障,为他(她)们遮风避雨,抵御来自各方面的伤害,如今突然离去,能不令人凄然动容。母女情缘难以割舍,人生心里上的这一特殊情愫,世界上再伟大的父亲也是难以代替的,对此,我深谙此理,也深感自愧不如。
寒暑交替,岁月更迭,转眼之间,两年已经过去,细细盘算在这两年里,我都干了些什么,说来惭愧,我的脑海里竟是一片茫然。老伴的离世,使我失去了精神支柱,平日里怕出门,怕交际,总觉得低人一等,对任何事情都失掉了兴趣:想看书,眼力不济,想听音乐,心烦意乱,百无聊赖之际就只有这样昏昏噩噩的蹉跎岁月,每天将太阳从东方迎送到西方,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务,等待我的将又是一个个漫长的黑夜和永无尽头的思愁。但我仍在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坟头培培土,清除杂草,给新栽的两颗小柏树浇浇水,以此寄托哀思,遥祭亡妻在天之灵。
晚境凄凉是难以挽回的趋势,但前路苦短,悲叹又有何用。聊以自慰的是我还有一支拙笨的笔,随意捕捉所见所闻,尽抒胸中所想,以此浇愁解闷,虽然有伤大雅但却不失为一种排遣纷扰净化思维的好方法。我曾几度幼稚的幻想过,一直恋家如命的老妻何以能如此狠心一去不返,永远离开了这个她不愿抛舍的家。魂兮归来,但愿有一天当我走进家门时,能再看到她熟悉的身影和满头飘拂的白发┄┄。
去年春节我曾以这样一幅对联抒发我的新春感怀:
冷落庭院失笑语,
寂寥岁月寓深情。
这既是我当前心情的真实写照,并以此表达我对老妻的怀念之情。